中国往事：落满红蜻蜓的夏天（7）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1000万字。
18
清山，秀水，村庄。
在这么一个依山靠水的村庄里，一条小船也许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像这样的小船，从山上潺潺而下的小河里，横七竖八地也不知道躺了究竟有多少条。
在这个地方，也许你找不到比这更加普通的东西了。
这些东西普通到让我们这些淳朴善良的村民到不好意思把他们称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
所以，张力他们随便就弄了一条船出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况且，他们的那只小木筏子蹩脚得还不能被称作是船。
现在，就是这么一条也不像是床，也不像是船的东西，在我们的少女小鱼眼中，俨然已经成了童话中那条王子用来迎娶公主进门的豪华巨轮。
船上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从小鱼的眼神中来看，那简直就跟成千上万的人在举杯向她庆祝似的。
她一边保持着高贵的姿态，一边微微笑着，向人们招手致意。
小黄从水冲探出头来，一个鲤鱼打挺跃上木船，整了整湿淋淋的衣服，把右手放在左胸前，像是波斯人那样，有礼貌地说道：“公主殿下，我们需要把豪华游船开到王宫里去吗？”
这些话当然是我们的少女小鱼在排练的时候事先告诉他们的。
否则，这些花里胡俏的话，你让我们这位脑袋比大象还要蠢的小黄兄弟想出来，那好像是真有点儿难为他了。
更何况，你就是让他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出来呀。
像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估计也只有我们这位脑袋里满是十指纤纤的高傲公主和身着斗篷的翩翩少年英雄的小小鱼姑娘才能够想出来的。
虽然三明治对于小鱼这些言过于实的念头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他仍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差点儿都把脚后跟都要给笑掉了。
因为在这句话中，公主殿下就是指小鱼，豪华游船就是指他们那条非驴非马的木船，而王宫当然也就是指河边那片枫叶林了。
小鱼姑娘那种天才般浪漫的想象力在这句话中得到充分的体现了。
听到小黄同志的报告，小鱼居然像个真正的公主那样，高傲地说道：“哀家到处游山玩水已经走了一天的路，也累了，那就摆驾回宫吧。”
她的姿态优美，神经高贵，就是真正的公主估计也不会拥有她那种气质。
三明治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这种游戏简直有趣极了，有趣得连他都忍不住要参加进去了。
所以，他又一跃跳进水中，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重新爬回到那只豪华游船上去。
看到三明治的归来，小鱼仿佛有些生气。
她指着三明治，怒气冲冲地说道：“大胆三儿，你可知罪？”
三明治越来越觉得这个游戏有趣了。
所以，他决定加入到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游戏当中去。
他单膝跪地，双手抱腕，一脸沉重地说道：“启禀公主，小臣知罪，小臣知罪，但是，小臣却不知身犯何罪？”
小鱼立刻摆出一副公主的威严，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三明治说：“真的不知。”
小鱼说：“真的？”
三明治说：“真的。”
小鱼说：“果然？”
三明治说：“果然。”
小鱼把脸一沉，冲着张力使了个眼色，说道：“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斩首。”
三明治大叫道：“冤枉呀，公主，冤枉。”
小鱼说：“冤枉什么？”
三明治说：“小臣真的不知道身犯何罪呀。”
小鱼说：“你犯了临阵脱逃之罪。”
三明治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解地说道：“临阵脱逃？”
小鱼说：“是呀。”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水中的大黄和小黄，然后很有感慨地说道：“你看，我们的三军将士还在奋勇作战，英勇杀敌，而你身为国家重臣，身受皇恩，却不知道报效国家，以身殉国，反而要临阵脱逃，你还有何脸面回来见我？”
三明治赶紧磕头谢罪，大叫道：“小臣知罪，小臣知罪，请公主饶命，小臣再也不敢了。”
小鱼却不理会他的哀求，转过身去，问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张力，道：“张公公，临阵脱逃，不知该受何处分？”
张力立刻跪下，摆着一副兰花指，捏着娘娘腔，嗲声嗲声气地说道：“启禀公主，按律当斩首示众。”
小鱼说：“那好，来人，把三儿给我拉出去斩首示众。”
说着，大黄和小黄从水中跳上来，拉起三明治就走。
三明治赶紧大声高呼：“冤枉呀。”
小鱼把手一摆，说道：“等等，你有何冤枉，快快讲来。”
三明治哀求道：“启禀公主，我要去撒尿。”
小鱼说：“哦，那还有情可原，恕你无罪释放。”
三明治立刻感激涕零，跪下去磕头不止。
当三明治再次从地下站起来的时候，样子已经变了，变得就像是个刚刚官复原职的大将军那样威风八面。
他一面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一边迈着矫健而有风度的步子，就像下西洋的郑和那样，在船头上踱来踱去。
但可惜的是，这只冒牌的船实在是太小了，无法让他抖尽威风。
那么，此刻他在这里所谓的踱来踱去，也只不过是把脸转向后面，然后再从后面转到前面，如此而已。
当他在船头摆足了大将军的威风之后，便对着还在水中仍然扑腾不止的大黄和小黄喊道：“船只已经靠岸，准备收起主帆，三角帆，后尾帆。”
大黄和小黄赶紧把船推到岸边，从水中再次跳到船上。
三明治接着喊道：“全体注意，开始收帆。”
挂在船上的那块破被单，立刻就被大黄那有力的臂膀毫不费力地给扯了下来，扔到一边。
收拾完毕，小黄跳到岸上，恭恭敬敬地跪下说道：“启禀公主殿下，王宫已到，请下船。”
小鱼伸出手，递给张力，高傲地说道：“小力子，摆驾回宫。”
此刻，三明治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蹲在船上，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尽管嘴巴已经喝进去好几口的河水，但他仍然还在笑着，直到河水没过了脖子，没过了嘴巴，不见了踪影。
19
天光大亮，太阳已经从东方高高升起。
阳光透过浓密地树叶，漫天飞扬地洒落下来，犹如满地的碎金。
枫叶林中铺天盖地地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这种气息给夏天的村庄送去了微微的清爽，并且把那些搀合着浓浓栀子花香的清芬，从一家的窗台送到另一家的窗台前。
枫叶的脉络上还残留着昨夜露珠的芬芳。
林中的木叶上，簇笼着一层淡淡的雾，轻轻的烟，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
早起的鸟儿从来就不知道闲着，此刻，它们正从一个枝头跳到另外一个枝头，忙个不亦乐乎。
真不明白它们到底在忙活着些什么。
在那些庞大的树叶后面，一只有着印度阿三般身躯的大青虫，正舒服地伸着懒腰，跟做广播体操似的，做完，接着茬儿蒙头大睡。
只可惜，它的黄粱美梦刚刚做到柳暗花明处，就稀哩糊涂地做了那只徘徊在枝头已经对它觊觎很久的鸟儿的早餐。
晨风透过宁静的枫叶林，又拂过河边茂密的芦苇新穗，然后吹起小鱼那长长的头发。
此刻，小鱼在张力张公公的搀扶和三明治林大将军的保护之下，从她的那艘豪华游船，走向她的王宫，走向那片和她一样恬静而悠远的枫叶林。
她在走路的时候，姿态优雅而高贵，哪里还是那个不知道脏乱为何物的乡下的丫头片子。
此刻，她根本就是希腊神话中那位美丽善良的公主海黛嘛。
她那副高贵的样子，估计就是那为真正的公主海黛，此刻都能让我们这位冒牌的小鱼公主给比得乖乖地躺回水晶棺材里去。
这样一位人见人爱的公主，估计就是块石头也会忍不住心动起来的。
张力的心动得早已按耐不住，老是想找一些话茬儿来讨好我们的公主。
张力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问道：“小鱼，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小鱼看到他的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要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
她说：“你，很了不起呀。”
张力笑了笑，扭扭捏捏地说道：“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媳妇呢？”
小鱼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很害羞的样子，说道：“愿意。”
这个时候，三明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错了药，竟然也开始对小鱼产生莫名奇妙的好感。
他一把把张力拉到身后，凑上去，讨好道：“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呢？”
小鱼一看他来了，更加羞涩不安，涩涩地说道：“你，更加了不起。”
听到这话，三明治突然受宠若惊起来，以前那些对小鱼所产生的坏印象通通抛到九霄云外，羞涩地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媳妇呢？”
小鱼更加羞涩不安，更加幸福地点了点头，说道：“愿意。“
张力不干了。
听到这话，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大叫道：“不行，你已经答应了要做我的媳妇，现在却又答应做小歌儿的媳妇，那你究竟要做谁的媳妇呀？”
小鱼笑着说道：“谁最好，我就做谁的媳妇。”
张力试探着问道：“那你现在觉得谁最好呢？”
小鱼想了一会儿，眼睛转悠了几下，说道：“我还是觉得我的白马王子比较好。”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轻柔而富于情感，温柔地犹如刚刚绽放开来的玫瑰花瓣。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着崇敬，爱慕，倾倒和柔情，一副春梦几多时，此刻留心中的模样。
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她所日思夜想的那个王子已经骑乘着白马，驾驶着五彩祥云正朝着她翩翩而来。
张力说：“我虽然没有骑乘着白马，可是，我的样子却很像个王子呀，你看我这鼻子，我这眼睛，我这胳膊，我这手臂，哪一样都带着些王子的气质呀。”
小鱼笑着说：“你没有王子的风范，可是青蛙倒是很像，哇哇，两声蛤蟆的叫声听听。”
张力说：“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是只青蛙，不过我这只青蛙却是被巫师施了魔法的王子变成的，现在非常需要你这个公主给我一吻，再把我变回王子的真身来。”
说到这里，他竟然撅起嘴巴，要亲我们的公主了。
只可惜我们的公主没有要把青蛙变回王子的心情，所以随手在旁边的菜地里摘了颗小辣椒塞到了他的嘴巴里，辣得他哇哇直叫，成了只货真价实的青蛙。
哇哇，哇哇，我们的张力立刻把脑袋塞到河里，不停地喝水，漱口，再晚那么一小会儿，嘴巴就要变成了癞蛤蟆那么大。
漱完了口，他好像很生气，气得好像非要揍小鱼一顿才能解了心里的这顿怨气。
只可惜的是，当他举起拳头要去揍人的时候，发现小鱼正瞪着自己，瞪得他心慌意乱，刚刚举起的手只好再次乖乖地放下。
然后，对着一棵大树，大叫道，降龙十八掌。
叫声过后，他就在树身上胡乱拍起来，拍地木叶沙沙直往下落。
他好像在拿这棵树发泄一些什么。
看到这种情形，本来还想冒充王子的三明治只好收回心里刚刚冒出来的那些鬼主意。
趁着三明治发泄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一边，爬到另一棵树上，去捕捉那些正隐藏在树叶背后那些刚刚从壳子里爬出来的蝉的幼虫。
在有的时候，他虽然老是想和小鱼作对，去顶撞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谁也无法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因为他故意和小鱼作对，去顶撞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就是想引起小鱼对他的注意。
因为有些话，实在是不好意思表达。
每次在面对小鱼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而那种感觉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不出来。
因为那种感觉怪怪的，有时候很神秘，有时候却又很快乐。
每次当小鱼提起他所谓的白马王子的时候，三明治都要故意去岔开话题，去做另外一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是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做出揍人的冲动。
三明治爬到树上，伸长了手，去抓那只蝉的幼虫。
此刻，它虽然还无法飞起来，但是，当三明治那只伸长了的手刚刚碰触到它的时候，它便狠狠地撒了三明治一脸的尿，来作为自己对前来进犯的敌人最大的惩罚。
三明治擦了一下湿淋淋的脸，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仿佛要开始对它实施报复了。
他进行报复的手段就是，把它用火烤了吃掉。
三明治其它的本事也许算得上是平平常常，但是，他爬树的本事绝对是天下第一。
连一向都以爬树而著称的长臂猿见识了他的爬树本领之后，都会羞愤而死。
爬到树上之后，三明治一会儿在树梢上竖蜻蜓，倒天梯，一会儿又用脚尖勾住树叉来给倒挂金钩，做得简直比马戏团里的猴子还要专业。
看见三明治在树上玩得不亦乐乎，小鱼一下子就把白马王子的事情暂时抛到九霄云外。
她下面急得团团转，真想爬上去和三明治一决高下，比一比究竟谁的技术比较过关。
别看小鱼平日的样子看起来比老虎还要厉害三分，可是，她爬树的本事却实在是比老虎强不到哪里去。
在树下面，她抱着比自己还要粗的树身试了好几次，树没有爬上去，自己被摔得几乎都快要变成一只病猫了。
爬树爬不上去，自己的屁股又被摔开了花，所以，她只好暂时老实下来，在树下瞪着三明治像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时候那样，快活得跳来蹦去，干着急没有一点儿办法。
三明治骑在树叉上，看着她笑了笑，然后摘下几片漂亮的叶子，编织了一顶大花帽扔下来，戴在她的头上，才算平静了她内心的狂风暴雨。
戴上这顶花帽，她一会儿跑到河边照了照自己的影子，一会儿又像只戏水的孔雀那样，跳了一阵似是而非的舞蹈，越发像个公主。
别说是个花帽，就是一顶铁帽子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呀。
过了没多长时间，花帽就散了架。
她嘟起嘴巴，又开始发飚了。
三明治只好爬到大树的顶端，把鸟窝里那只刚刚孵化出来的那只仍在嗷嗷待哺的小鸟拿出来给她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看得她脑袋一热，差点儿又要往上爬。
看着小鱼对小鸟如此爱护，母性大发，三明治刚打算把小鸟送给她几只，让她找几只虫子来喂养它们，却没有想到小鱼这个时候却说了一句差点儿让他从树上跌下来的话。
小鱼说：“鸟窝里还有鸟蛋没有？”
三明治一脸疑惑地说道：“你要鸟蛋干什么？”
“唉”，小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只是想看看，我能不能也孵化出几只这么可爱的小鸟出来。”
听到这话，三明治定了定神，以免让自己掉下来。
他拼命忍住自己的笑声，说道：“鸟蛋有是有，可是，你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要让大力看见了。”
小鱼仰着脖子，问道：“为什么？”
三明治说：“为什么？假如你要是让大力看见你这几个宝贝鸟蛋的话，他还不给你偷吃光呀，难道大力的毛病你还不了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