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方证概述(下篇)
用方治病时,应先解决好治病的目的是什么?对正邪关系的认识又是什么?这两个问题关系到治病的全局,而带有战略思想意义在内。根据古代医学家认识,治病的最终目的不是别的,而是促使其阴阳自和而已。这是因为致病的原因虽有不同,但归纳起来无不与阴阳失调有关。所以,《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出'“治病必求于本”的原则。张介宾注解这句话时说:“万事万变,既皆本于阴阳,而病机、药性、脉息、论治,则最切于此。故凡治病者,在必求于本,或本于阴,或本于阳,求得其本,然后可以施治。”这是使用经方的第二个问题。
由此可见,治病先从阴阳入手,就达到了治病求本的目的。例如:论中所说的“急下存阴之法”、“急温存阳之法”,以及桂枝、麻黄、白虎、柴胡等种种方证,无不围绕阴阳不和的问题而作出治疗的决定。《伤寒论》第58条说:“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仲景指出治病之法虽有千头万绪,然而其最终目的必须使阴阳自和,而病才能自愈。阴阳自和,是靠脏腑功能内部调节作用实观的,必要时也须辅助药物治疗,如治热以寒,治寒以热,补不足,损有余,使其人由阴阳不和而变成阴阳自和为目的。意在言外,作者有强调内因的思想在内,故才称之为“阴阳自和”。为了说明阴阳自和的意义,现附病案如下:
辽宁省营口县张某,男,35岁。患温热病,经治疗两月,它证皆除,惟遗有“呃”发作不止,饮食俱废,诸医束手。不得已,经人介绍新民县某老医生,专程来治。诊视毕,语其家人曰:此病汗、下之治屡用,津伤而胃气耗,今稀粥尚不能进,况于药乎?嘱浓煎大米,令饮其汤,少调洋参末,每日服三次,至第五日,呃止而思食。有魏医者问老医曰:公之方无非是轻描淡写,竟治愈大病,能为余辈言耶?老医叹曰:《伤寒论》不云乎“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此证胃阴虚而胃气耗,阴虚则津少而气逆,气耗则胃弱而不食。若用竹叶石膏汤虽亦对证,虑其胃虚已甚,不能运药,改用大米煎汁所以养胃。五谷养胃胜似药物,以其性和而不偏,少加洋参以滋胃之气阴,量少则运,多则滞矣。治法不得不轻描淡写,君以为何如?
从这个医案可以反映出来治疗仅是手段,必须调动病人的内在能动作用而使阴阳自和,方为治疗目的。
现在讲讲对正邪的认识问题。中医学认为,治病时要把人、病、治三方面的关系摆正。其中“人”,也就是正气,是主要的。治病服药,无非为的是人。因此,治病时就不要伤正气。清人陈修园从《伤寒论》总结出来“保胃气,存津液”的治疗方针。因为正气不伤,则能抗邪御病,而立于不败之地。若没有正气为主的治疗原则,很可能先伤了正气,使抗邪能力下降,而导致邪气的滋长,则使治疗处于被动的地位。由此而论,正气是根本,是主要的方面。那么,是否可以说对邪气就不加重视,而成为次要的问题呢?我们所说的以正气为本,是因为《伤寒论》很注意保护正气。例如:它对大青龙汤发汗,是为了祛邪而设的,但它又说“取微似汗,汗出多者,温粉粉之。”这种控制发汗不使太多,显然是为了保护正气。对大承气汤的泻下,也有“得下,馀勿服”的告诫。可见张氏用汗、下之法时,是格外的谨慎,而有“保胃存津”的思想。由此而论,《伤寒论》既有可汗、可下之法,同时又有禁汗、禁下之戒。禁汗、禁下是为了保护正气;而可汗、可下之法也是为了保护正气。两者包括了祛邪以扶正、扶正以祛邪的思想。如《伤寒论》的急下存阴之法而使用大承气汤泻下,但它却起到了保存阴液的作用,所以,才叫“急下存阴”。
通过以上的论述,说明了使用经方时,要有法则,要有理论指导,还要掌握在六经为病的范围内进行选方的原则。例如,乌梅丸是厥阴病范围的主方;承气汤是阳明病范围的主方;柴胡汤是少阳病范围的主方;理中汤是太阴病范围的主方;四逆汤是少阴病范围的主方;麻黄、桂枝汤则是太阳病范围的主方。这种用方以类证的方法,在临床上也是一个途径,所以,清人徐灵胎写的《伤寒论类方》提出“不类经而类方,方之治有定,而病之变迁无定。随其病之千变万化,而应用不爽,此从源溯流之法。”可见以方类证有它的积极意义。为此,就要求我们对113方的主治证候熟记于胸中,能在临床时迅速反应出来,以期理论与实践的密切结合,而达到治疗的目的。再举一个医案,来说明以方类证的问题。
有一个姓陈的女青年,25岁,未婚。患有月经淋漓不止已有几个月,面色萎黄。西医检查,血小板已降至5,2000。其父母忧之,请余为之诊治。切其脉滑数,舌色红又以舌尖突出。乃问其睡眠,则称心烦难寐,如果偶尔得睡,而又乱梦纷纭,反增疲倦。索其前服之方,率多温补与固涩之品。
细绎其证,参以舌脉,实为心火上炎,无水以制,故心烦而难寐;心主血脉,火盛则使血不循经,而月经淋漓不止。夫心火之不降,而由于肾水之不升,水火不济,为本证之关键。遂用:黄连10克、黄芩6克、白芍10克、阿胶10克、鸡子黄两枚。
此方共服五剂而月经方止,夜间得睡,心烦不发,饮食增加。照方又服三剂,血小板升至13万之多,其病寻愈。此案系从《伤寒论》第303条黄连阿胶汤证的“少阴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烦,不得卧”,而作出以上的治疗判断,因而获效。
又诊一崔姓,女,35岁。因产后腹泻,误认为脾虚,屡进温补,无效可言。切其脉沉而略滑,视其舌绛而苔薄黄。初诊以其下利口渴,作厥阴下利白头翁汤证,但服药不甚效,一日又来诊治,自述睡眠不佳,咳嗽而下肢浮肿,大便每日三四次,无红白粘液与里急后重,而小便则反不利。
聆听后,思之良久,方恍然而悟,此乃猪苓汤证。《伤寒论》第319条云:“少阴病,下利六七日,咳而呕渴,心烦不得眠者,猪苓汤主之。”验之此证,颇为合拍。遂用:猪苓10克、茯苓10克、泽泻10克、滑石10克、阿胶10克(烊化)。
此方服至五剂而小便畅通,随之而腹泻止,诸证悉解。
以上说明,凡是能够掌握方证,而运用于临床,皆能取得疗效。然此事亦非易易,往往于碰壁之后,方才悟出方证的特点,而改变治法,转败为胜。为此,深入学习《伤寒论》的方证,熟读其文,打下扎实基本功,经常在临床验证,才能得心应手,而达到古为今用。使用经方除上述的原则外,还须注意以下几个问题:
(1)加减法:如小青龙汤、小柴胡汤等都有加减法,加减法是解决兼证的问题。如在小柴胡汤主证上而见心下悸、小便不利,则减黄芩加茯苓等。因病证有常有变,故方剂因之而有加减。
(2)煎服法:煎服法是保证药效和治疗需要而制定的。如大承气汤先煎厚朴、枳实,后下大黄,最后下芒硝,这样做才能发挥大承气汤的治疗作用。又如附子泻心汤,必须水煮附子,另用滚汤浸渍三黄。这些煎法,都有强烈的治疗意义。至于调胃承气汤有“顿服”和“少少与服之”的不同。黄芩汤是日服两次,夜服一次。黄连汤则是日三服,夜二服,所以每个方剂在具体服用时,皆有所区别而不相同。
(3)剂量:使用《伤寒论》的方剂,如不参照它的组方剂量,则必然影响疗效。如麻黄汤是发汗的药方,其剂量是:麻黄9克,桂枝6克,杏仁70枚,炙甘草3克,才能发挥麻黄汤发汗的作用。如果把麻黄改为3克,炙甘草改为9克,则甘草的剂量大于麻黄两倍,就失掉了发汗解表的意义。又如,小柴胡汤中柴胡为24克,人参9克,这样的配伍则不妨碍柴胡的清热透邪和解表和里的作用。如果把柴胡的剂量改为9克,与人参的剂量相等,则柴胡的治疗作用就不能得到发挥,也就达不到预期的治疗目的。
(4)禁忌:服药后的禁忌也很重要的。《伤寒论》第一张方子是桂枝汤,服桂枝汤后“禁生冷、粘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恶等物。”其用意是:病人不能吃生冷之物,因为恐伤胃阳;不吃粘滑之物,恐不易消化;不吃肉面,恐其停滞;不吃辛菜,恐助阳生热;不饮酒,因其气慓悍而乱营卫;不吃乳酪腥膻和发霉的臭恶食物,恐浊秽气味有害于胃肠清阳,不利桂枝汤芳香宣达的作用。凡用《伤寒论》方时,必须讲求这些问题,而不得忽视。
总之,《伤寒论》方剂,经过1700多年的历史考验,经过亿万人次的医疗实践,证明了麻黄汤的汗法,瓜蒂散的吐法,大承气汤的下法,小柴胡汤的和法,四逆汤的温法,白虎汤的清法,炙甘草汤的补法,抵当丸的消法,确是疗效显著,解决问题。它为“八法”在临床的应用打下了坚实基础。它还有组方精简,配伍严密,疗效显著,科学性很强等优点。目前,不但在中国对它进行使用和研究,而且在世界各国对它的成就都给予重视,实有进一步研究之必要。限于个人学识水平,错误之处,请加指正。谢谢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