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一个人
刘述涛
一个人,沿着后河的湖打圈圈,有时候,朝着天空大吼一声,仿佛在问“天爷,我还得一个人走多久啦?”天空无语,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回荡。
一个人,一个人走了多少年了?
已经记不清了。能记得是在那一年的夏天,把儿子送进厦门大学安置好,我说要回家。儿子说,我送送你吧。我说,不用送了,让我一个人走吧。儿子却不肯离开,就坐在我身边,有时看我几眼,有时又低头去看他的手机。等到车来了,我上了车,他朝我挥挥手,眼睛里尽是不舍。车在向前开,我再扭过头,只见儿子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向厦大的校门走去。我的心,刹时间像被针扎了一下,五味杂陈都涌上了心头。我知道拉接下来的日子,儿子一人在厦大,我一人在遂川,彼此都要开启一个人的世界。
回到家,打开门,空荡荡的,走这间房看几眼,那间房看几眼。涌上心头的是“满寞寒香满院,扶疏清影侵门”的词句。人都说,心寂莫读词。还的确是如此,我从心头涌起的尽是一些“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的词句,不由得悲从心底起,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一个人了?
一个人!
一个人去买菜,一个人去图书馆还书,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在房间里打转转,看着头顶的灯光,照着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一会在前,一会在后。
慢慢的,从适应一个人的日子,到爱上了一个人的生活。觉得一个人的日子也挺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谈笑有朋友,往来皆兄弟。有人问,给你介绍个对象,要不要?内心竟是波澜不起,脸上也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没有惊喜,更没有了欲望。总觉得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不开心,还不如一个人的开心快乐。
有人说,这是“爱不动了”的充分表现,当一个人生活久了,他也就对感情不抱有期待与希望,更没有动力去试着爱一个人。因为爱情中的两个人,是要有行动,要付出,要给予,要让对方的心情愉悦,还要让对方心动,接受自己。这需要持久的意志力和耐力,而一个生活在自己空间里久了的人,往往已经缺乏这种动力。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让自己一个人孤独到老?
直到有一天,去医院看病,忽听到医生在问一位老人,你家人呢?难道做手术也你一个人?老人点了点头。看着听着,忽然间悲从心底涌起。我想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到医院做手术的时候,自己签字,自己躺到手术台上,自己……
如果某一天,自己也一个人躺在……不敢去想,忽然有了再找一个人的冲动与渴望。可有了冲动与渴望,并不意味就有合适的人在等着你,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还得慢慢来,还得不去想,一切都交给老天爷,先享受那属于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也挺好,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尤其是朋友一个电话,不用向谁请示,提起腿就可以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上山下海,都可以去。我喜欢的事,也都是适合一个人去完成。我写作,不用同谁合作,一个人坐下来就可以写。我阅读,一个人坐在床上,饭可不吃,书香当饱,可看一天一夜。我爱奇石,一个人可以在河滩上寻觅一天。我喜欢花,可以一个人浇水、换盆、剪枝,用上大半天。
有一天,忽然有人从吉安给我电话,动员我到他这里来,他说,你知道吗,你到了吉安,就能见证一段传奇,见证一段历史!并且这个传奇和历史里有你的身影。就这句话打动了我。我来到了吉安,我想要见证吉安这座城市的一个文化符号,在城南的后河边上打造起来。
生活,一下子变了个地方。不变的仍是一个人,每个早上,仍是一个人沿着后河边跑步,后河的天空很美,河水很清,能够照见我一个人的身影,慢慢向前,慢慢向前。
我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个人还要这么走多久,走多远,也许走着走着,有一个人跟上来了,也许走着走着仍旧是一个人奔向阎王。但我已经无怨无悔了,路是自己选的,脚底下的泡是自己走的,怪不得任何人。老天爷左手给我一个苹果,右手给我一巴掌,我都得笑着接住。
唯一很庆幸自己,活到半百,心里仍有梦想,脚下仍有步伐,这也挺好。我虽然渴望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降临,但我不会要那太过物欲,太过俗世的爱情。我接受不了第一天一见面问“你有房吗?”第二天:“你怎么连车也没有?”第三天:“五十岁的人了,你怎么混的?”
我就这么混的,真实,专一,仍相信爱情,更相信两个人的感情是油盐柴米中的诗和远方。
现在,仍是一个人,在后河边上,一天一天的向前跑,一个人,一天一天的抬头看天,低头看路。一个人,有梦想,有期待。我很清楚,一个人的长度、寿龄老天爷注定了,阎王要你三更走,谁敢留你到五更?能够自己决定的是人生的厚度,是自己为自己人生多增添内容。所以,在一个人的日子,唯有让自己活得更加充实,更有内容,也许就算是我一个人,走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我也能够看到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