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滋味
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我成长在古镇，因此古镇对我来说，有一种藏在心中的情结，或者说，在潜意识中，我把古镇视为故乡，心灵的故乡。
我漫步于甪直古镇的廊棚下，那河滩边的石台阶，看到了我小时候的身影，那时我不也是在那台阶上淘米、洗菜？小镇的河是小镇的生命线，一切进出的货物、人员的往来都是经过小河而进入小镇。那船缆石关系到每家每户的生活，缆绳系在石眼里，食品、物品的买卖由此进行。上千年的岁月，就是如这小河的水流逝着。
我站在同里古镇的老井前，我的思绪翻滚。现在的井大多已成景点，有的索性安上镇十字架封住了井口，井中的水无疑也成了死水，可那时的井与生活密切相关。
我生活过的小镇，后来由于兴办了电镀厂、有机化工厂，河水遭到了污染，于是就要到200米以外的公井上去挑水，那时挑水的任务主要落在十来岁的我身上，每天要挑上几回，要让水缸盛满。开始的时候，两个铅桶挂在扁担两头，走起路来不时晃动，真所谓寸步难行，怎么办？一步一步慢慢地稳住脚步，后来逐步掌握了走步的节奏，使身体保持了平衡，然后迈开大步，桶里的水再也不会晃出。
现在每次看到井，都会让我想起挑水的经历，尤其是当水桶掉入井里的时候，于是井圈中就会映现我忧愁的表情。
有句成语叫做“背井离乡”，井是故乡的标志，井尽管会带来忧愁，但千百年来，井是生命的源泉。
走在千灯古镇的石板路上，让人沉思。块块石板上，走过千百年来的人，他们消失在历史的光影中，但是有些声音，依然能回荡在今天的时空中，如顾炎武的“忧乐”之心，如顾坚的昆曲之音。我们说，肉体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精神的生命是无限的；石板路是看得见的，石板路上走过的人是看不见的，但我能感受得到他们灵魂的存在。
我喜欢去古镇行走，在石板路、石子路、青砖路上，因为能与看不见的灵魂相伴。
在乌镇古镇上，也许能与茅盾聊聊《子夜》中吴荪甫的的社会价值。也能与木心交流一下世界文学史的看法；在石门古镇上，与丰子恺在缘缘堂中边喝茶，边欣赏“一钩新月天如水”的景象；在龙门古镇上，与孙权一起练武，听他说说三国风云；在黎里古镇上，与柳亚子先生吟诗品酒……
每个古镇都能找到家的感觉，因为在古镇的气息中，有炊烟的味道、有腌菜的诱惑、有鸡鸭猫狗和嬉耍和叫声。在皤滩古镇的杂货铺上，我找到了小时候的摇浪鼓；在新市古镇的石板桥上，我找到了曾经的理想；在南浔古镇的店铺中买到的“野茡荠桔红糕”，吃出了童年的味道；在溱潼古镇的糕点作坊，依稀感到了久远的期望，那时候看到这样的糕点，多想尝一口啊；在芦墟古镇的小店门口坐一坐，就有种当年在河边纳凉时的感觉……
古镇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当然梦中的古镇是模糊的，说不清具体的地方，似乎在铜锣古镇的小店前排队买大饼油条，永远排不到头；又恍惚站在震泽古镇的禹迹桥上，听着慈云寺的钟声；又仿佛迷失在沙溪古镇的小巷中，找不到出路；又好象在惠山古镇的祠堂里，听着训话，浑身在颤抖着；更可怕的是，我茫然地进入到了宏村古镇的老宅里，被困住了……
其实在我的成长中，古镇象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上，那时候我多想走出古镇，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去闯闯。那时候，只感到古镇束缚着我，带给我的是一种压抑感，甚至有一种心态的扭曲感。因此，我梦中的古镇是阴郁的，我一直想要挣脱身上的羁绊。
今天我却又非常怀念古镇，就象海外游子寻找故乡的心情一样，不管故乡在你的成长过程中，带来多少阴影；不管故乡在你的抗争是带给你多少苦难，但故乡在心底里所唤起的永远是一种亲情、一种温暖、一种抛不开的情结。
我寻找古镇，就象如同游子寻找故乡一样。当我看到廿八都古镇的泥墙上挂着的蓑衣，让我感到眼睛一热；当我看到锦溪古镇的摊位上挂着的草鞋，让我为之心动；当我看到黄埭古镇的加工场看到手摇轧面机，让我思绪滚滚……那些都是生活的符号，每一件都能引起一段回忆、一段故事，并且融合着酸甜苦辣的滋味，其实这滋味不正是我对古镇的感觉吗？
唐亮 苏州作家协会会员，就职于苏州市小荷作文教育培训中心。著有随笔集《六月九重天》（两集），发表于各报刊散文、影评、书评类文章，上千篇，并在多次征文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