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寻找胡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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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是地球上一个珍稀树种，按照现在人类发现的胡杨化石推算，胡杨至少也有6500万年的历史。我有在西北的生活经历，对胡杨并不陌生，后来又曾多次到额济纳专程探访胡杨林，当然，我看重的不只是那起伏绵延的斑斓色彩和雄浑气派，还因为它曾经历过人们所难以理解的劫难，让人想起就心痛。

回到渤海湾畔的城市，我再没有机会看到胡杨，但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在网络上，我竟然又与胡杨打了一段交道。

前年我出版了一套书，一册是我的散文自选集《在西北行走》，一册是我在书会的教学课件精选《李仪·聊散文》。这个消息在网络发布后，有一天，有人在微信上加我，那头像就是一湾碧水簇拥着一棵深秋的胡杨，而背景是成片的胡杨林，微信的名字让我心里一动：胡杨树。我赶紧接了他，稍后他说一直关注我的文字，也看了书的介绍，想要购买我的这套书。这当然是喜欢写作的朋友，我赶紧处理了这件事，很快把书按照他写给我的包头地址邮寄了过去。客观地说，我的文章还是有许多人爱读的，特别是那册课件，即使不说过头话，在散文写作上也是具有理论和实践的前沿意义，所以那一段时间经常有人加我的微信购书，这很正常。这是我与胡杨树的第一次接触。

2017年底，我所在的散文研究会要编辑出版一部年度散文精选文集，这是依托《散文福地》杂志编选的第二部文集，因为是民刊，所以实质是一次众筹性质的文学选集，我是刊物的副主编和编委会主任，当然主要精力向这里倾斜。消息发出后不久，胡杨树又找到我，提出想入选两篇，并通过一个叫“蓝色雪滢”的邮箱把文稿发给我。这两篇稿子分别是《故乡的集市》和《乡井》，这时我才知道胡杨树并不是包头本地人，他的老家是河北，而他的本名就是刘玉国，这和他购书时的名字是一致的。

说心里话，由于刊物主要面对的是中老年业余作者，我理解他们的心情，考虑到质量问题，凡是经过我手的稿件都极其认真对待，所以很费时间，有时甚至需要大幅删改，可是我看刘玉国的稿子就不一样了，感觉就很轻松，这可能与他有很深的写作基础有关。这两篇文字写的是他在冀南老家的乡间旧事，看得出来，他结构文字都有所考虑，尽管叙事稍嫌琐碎，但文字自有那么一股古朴扎实的味道，引领着读者走向河北大地的乡村，去寻觅那浸透着浓浓乡情的乡村旧时风物。我曾想，也许就是作者那化不开的乡情，才促使他写出这样的文字。

大概是去年的三 月吧，选集的组稿还在继续，刘玉国又找到我，提出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再入选两篇，他说他病得很严重，想多留点儿文字作纪念。听到这我心里一沉，这是对我的信任啊，我当即答应下来。稿子还是通过“蓝色雪滢”的邮箱发来，他说“蓝色雪滢”是他女儿。这两篇稿子一篇是写他在乡村当木匠的父亲，题目是《无字的丰碑》，一篇是写勤俭持家的母亲，题目是《母亲的纸样》，虽然都属于亲情散文，但不像别人那样极力煽情，而是从细碎但不杂乱的琐事说起，一步步写出中国农村让人仰视的父母形象。

选集全部完成后，因为很多原因，送审后时间拖了很久，这当中我们曾让入选作者报具体的邮递地址，可是我负责组稿的刘玉国始终找不到，打电话也是无法接通，发微信也没有回音，这件事就拖了下来。今年临近春节还有十来天的时候，最后定名为《风从四方来》的选集终于从印刷厂拉来，为此，散文研究会专门开了出版发行座谈会。为了让作者在节前收到盼望已久的选集，会后我们组织人员装箱给各地的作者邮寄，可是这时我仍然联系不到刘玉国。是的，尽管我们没有见过面，也没有在电话里说过话，甚至在微信里也没有多说过一句关于文章之外的闲话，但是我的心始终揪着，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昨天，也就是大年初二的晚上，看完一篇稿已是九点半了，我心里惦记这事，就在邮箱里来回翻，终于，我找到“蓝色雪滢”这个名字，打开看了一下，一年前熟悉的文章标题跳了出来，对了，就是她，刘玉国曾经说过的女儿。为了醒目一些，我试着在邮件标题栏写下《因事找刘玉国》，然后在内容栏写下情况说明。10点20的时候，对方回复说：“您好，我是刘玉国的女儿。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爸爸病逝了。出版的书，方便邮寄给我做纪念吗？”看到这个回复，我的心丝丝有点痛，稍后我在回复栏说：“孩子，我有这个预感，因为他以前说过身体不好要留下纪念。你留下地址和手机，等节后给你寄去。”写下这段话，我又慎重想了想，让她加我的微信，并告诉了微信号。很快她加了我的微信，考虑到时间已晚，我想转天再说。

今天上午，我拨通了她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清脆而又略显腼腆的声音，她说：“叔叔，我是刘玉国的女儿刘滢。”我问她父亲是什么时候过去的，她说是去年的5月份，因心脏衰竭逝世的。天啊，这正是去年我看完他后两篇稿子不久的时间。刘滢说她父亲老家是河北省农村，他们家在内蒙古的包头，这一点我从刘玉国的文章中可以看出来，他当过兵，从部队回来就在包头。接着，刘滢说她父亲一直喜欢文学，爱写作，现在她手里还保存着许多父亲写的东西……说着说着，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我知道，我问的这些话捅到了孩子的伤心处，唉，真是的，这大过年的，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放下电话，我的心里始终不能平静，我又想起那个微信名。胡杨树，那是多么神奇的树种啊，人都说胡杨活着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这是一种精神的传奇。我还想，对文学的挚爱，也是源自一种精神，活着用生命追求，死了给人留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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