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两个女人(《婚后不言爱》第二十章,田红诵读)

第二十章    两个女人

1995年的春节将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我越来越感觉到不安,一种无法摆脱掉的不安和恐惧,使我开始出现莫名其妙地心跳和心慌现像 。当心跳剧烈的时候,我的脸色发白,几乎要晕过去了,好多次,我走出学校的大门,忽然就站不住了,我赶紧扶住墙,歇上好一会,才能够缓过劲来。

有时候,我甚至不能够把一节课全部上下来,我讲一半,就让学生自己去阅读一半。我坐在学生的坐位上回答他们的问题。有时,讲着讲着,一个眼看脱口而出的问题我竟忽然想不起来了。

总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为这种即将发生的事情担心着,害怕着,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什么念头,立刻我的心便“咚 ,咚, 咚”地跳了起来,即使在大白天,我也会忽然打一个冷颤,紧跟着便心慌不止。

我的右下腹也莫名其妙地疼痛起来,一阵阵地抽着痛。我以为我有了什么病,到医院去检查 ,医生还让我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结果呢?妇科呀,内科呀的检查单上都显示着正常的数据,大夫给我用了很多的消炎药,什么先锋霉素呀,氨苄青霉素了,还用了一些神经类药物,但都不起作用,我的右下腹还是疼,搞得大夫也说不清楚了,最后建议我到西安去检查一下。

心慌,心疼,心紧,我的心脏的血管像是被一只巨手揪着一般地紧疼紧疼的。但是心脏检查却也很正常。大夫对我说:“就你喊的厉害 ,……你看,这心脏检测仪上就你的心跳最好。你是自己在吓自己。”

那时候,我还有头痛的毛病,为此也没少到医院里跑,还花三百块钱做了一个所谓CT,也没有检查出来个什么,可是我就是害头痛病,动不动就头痛欲裂地难受不止。夜晚也常常失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在床上轱辘来轱辘去的,苦不堪言。

那一年,曾经那么强壮的我却一身的毛病,不是这疼就是那不舒服的 。整天少气无力的,脸色也很难看,一到医院,医生就说我营养不良,贫血,让我打什么能量合剂,吃KTP,吃肌苷,吃辅霉。

就在前几天,我碰到了我的同学谭大牙,她说我现在看起来妩媚多了,前几年她在汽车上“饶”见我,见我站在马路边上,正跟人气哼哼地在说着什么,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敢相信我会变成那样 !

是啊,那时候,我是在一种巨大的不安和恐惧中度过着每一天,这种不安和恐惧中还掺杂着焦虑、愤怒、气恼等等情感。

我快成疯子了,快成神经病了!

眼看又要过年了,外面又是爆竹声声,在我听来,却是十分的刺耳,每一声爆炸在空气中的巨响,就像是炸在我的心上一般。

王长安走后,一直没有消息。

年二十三这天,是个小年,我的母亲烙了一些祭祀灶王爷的糖饼给我送过来,母亲看到我家里面凉冰冰的什么也没有准备,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空壳旯”床上,头上敷着凉毛巾。

母亲说:“闺女,你这日子咋过呀!”

话没说完,眼泪就涌了出来,我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想我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并没有享我这个当女儿的多少福,却为我操了那么多的心。早年王长安第一次动手打我的时候,我告诉了我的母亲,母亲非常生气,当即就说:“走,跟我找他去,敢打俺闺女,------”

母亲蹬蹬蹬地跑到学校,见到王长安,指着王长安的鼻子问他:“俺闺女咋啦,你打她?你说,她咋了,她有啥不对?她偷人啦,有没有?要是有,我打她,我领她走!” 王长安一声不吭。

我是个多么无能的女儿,让自己的母亲居然为这种事情为自己出头露面。

“这是我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王长安说。

“放你妈的屁,跟我没关系?她不是我生的,我养的?我还没打过她,招过她一根指头,让你打她?你再招她一个指头试试!……闺女,跟我走,不跟他过了。” 母亲说。

我当时没有跟母亲走,留了下来。母亲一个人走了。

看到母亲,我的眼前常常出现母亲不由分说,立马就到学校去找王长安的情景。

母亲那么肥胖的身子,火急火燎地在通往学校的立交桥上一摇一晃疾走的样子,母亲推开门,二话不说,怒不可遏地一巴掌向王长安抡过去,王长安用手一挡,母亲没有打住他,然后母亲开始骂王长安。

以后,王长安爱动手打人的毛病不能改掉,我就没有再告诉过母亲。

母亲那种毫不掩饰的,甚至一点也不艺术的处理方式一想起来,总是让我不由地要落泪。

前一阵子母亲来陪我,有一天半夜忽然接到王长安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在潼关金矿上,一个同学在哪里开金矿,他想在那儿借点钱。

母亲眯眯糊糊地问我是谁打来的电话,我说是长安的,母亲说:“老天师呀,可算是有他的消息了,……俺这闺女咋这么可怜哩,……这个鳖孙,去哪儿了,也不给说一声,叫人这么个替他操心。……闺女呀,这下好了,总算有他的消息了。”

母亲说着,又去抹眼泪,她听说是王长安打来的电话,似乎比我还要高兴,还要激动。

这天,我正跟母亲说着话,又有人敲门。开开门,是一个病怏怏的农村妇女,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我注意到塑料袋里是牛皮纸包着的好几袋中药。

她说:“你是嫂子吧?”我说:“嗯。”她便一下子拉住我的手哭了起来。

“寇乃旺死到广州去了,到现在了也不回来,连点消息也没有,这日子咋

个过呀!”

原来,她是寇乃旺的媳妇。

她说,她家里的小四轮到底没有保住,被村里的人连夜拖走卖了,果园的果子也被村里人七手八脚地卸完了,村里人还不甘心,说还要把她屋拿火点了。寇乃旺的父亲气得当场昏到在果园里,后来又大口大口地吐血。像上次一样,不过这一次,要严重的多了,抬到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还没有缓过劲来,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寇乃旺的父亲本来就一身病,不知能不能熬到他回来哩。”她一边说一边哭。

寇乃旺的媳妇又说,寇乃旺的父亲在医院里这才住了几天,把家里的钱就花了个净光。医院就跟喝钱一样,她想不叫住了,又怕寇乃旺回来不愿意她,可她手里又没钱。她又气又急,又见不着寇乃旺,“轰” 地一下耳朵就听不见了。

“他大(父亲)鼻子上插着氧气,他大要把喔氧气拔了,大夫不让拔,他大跟大夫还吵哩,你说我咋办哩嘛?嫂子。”

她说她在医院里检查了一下,医生说她耳朵穿孔了。

“寇乃旺到底有没有消息?几时能回来?还要买化肥哩,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人家把玉米都下到地里了,就我屋没下,你说……要再不见上他人,我就不活了! 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寇乃旺算了。”

“喔贼日下的捅下的乱子,跑得没影没声地,叫我在这儿受气,家里成了啥样子了嘛,他倒不管了,……嫂子,你说,我还有啥活头嘛。”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大夫叫我做理疗,说我耳朵化浓了,要聋了,你看嫂子,……”

她用手拽着自己的耳朵,侧着头,让我看她的耳朵,果然有又黏又稠的黄浓从里面流出,十分恶心。

我要怎么安慰她呢?我跟她一样正经受着这无妄之灾的折磨,也和她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此刻在哪里?王长安说他跟寇、肖二人去了广州,可是打电话到他住的那间旅店,旅店说前几天已经离开了。谁知道他现在又跑到了哪里?

这是我跟寇乃旺的媳妇见过的唯一的一面,没想到也是最后的一面。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这个农村妇女,竟然上吊自杀了。

她把自己挂在一颗苹果树上。几天以后,才被几个到山上套兔子的小孩发现。那时候,她的脸已经被风吹成了黑的。公安局的人赶来的时候,已经无法辨认出她来。她的娘家母亲从她身上穿的衣服才辨别出她来。

这个可怜的农村妇女!

虽然只是见她一面,可是她却常常地跑到我的梦里来。 我并没有见到她死时的情景,但她那上吊之后,吐着舌头,痛苦挣扎的样子却一次次让我从惊恐中醒来。

听父亲说,吊死的人到了阎王殿里也不得好过,因为样子太难看,先得让小鬼拷打一百八十下,才得入鬼籍,否则,就要成为游鬼。既得不到超度,也入不了天堂。

她活着受罪,死了也不得安生。

她要是受不住拷打,变成了游鬼,会不会还来我家?

我被她吓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坐起身,忽然看到飘动的窗帘,一下子觉得她提着装着大包大包药的塑料袋进来了,黑暗中,她的身体虚弱得几乎站立不住,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她哭丧着脸向我走来,她又要拉我的手,我吓得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这一年的春节,如真如幻,俨然比往常来得更加悲凉。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立时便是心慌。

王长安终是没有回家过年,到了年初二,我从娘家回来后,才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说他和寇乃旺,肖万寿他们三人又到了桂林,他们准备黏住小冯,小冯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非得让小冯给清果款不行。我告诉他寇乃旺的媳妇死了,让寇乃旺赶紧回来。王长安听了半天也没有说话。

“你给我留个电话,我有事了好找你,要不然,没办法找你。”我说。

“我咋给你留电话嘛,我都不知道我一天在哪儿哩,……我有事给你打电话。”

“唉,那个,……”我还想给他说什么,电话挂掉了。

初五这天,一早,又是一阵连续不断的鞭炮声响,母亲告诉过我说这一天叫做“破五,”大概表示年的高潮在这一天之后就已过去。年进入到了另外一个阶段。所以人们在这一天里也要格外地庆祝一下,或者纪念一下。

王长安的母亲,我的婆母,这一天的傍晚正在洗碗,突然栽倒在了地下,不省人事。当时家里面只有小妹子,她没有一点经验,不知道打120送医院去抢救,只是惊惶失措地去找他的二哥,三哥,等到把他的三哥从汽车修理厂找回来,婆母已经去世了。

她因突发脑溢血而死亡。

我可怜的婆母,她跟我讲过,她出生在甘肃,从小家里面穷,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她的父亲和她丈夫的父亲是两个放羊的人,他们在放羊的山坡上定下了她的婚事。过了两年以后她嫁给了父亲许下的那个小眼睛的当兵的男人。

当兵的男人在婚后的第二天就到前线去了,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面。后来她的男人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复员后到了西安的一个运输公司当干部,后来这个运输公司迁移到了秦州,这个男人才把她从甘肃带到秦州来。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即我的丈夫和瘦子二弟,还有三墩子。这三个孩子是她一个人在甘肃老家拉扯大的。

她到秦州后又生下了小妹和四弟。他一共生了八个孩子,死了三个,活下来有五个。

因为她的男人不在家里,她在婆家里常受到大伯子媳妇的欺负,大伯子的媳妇和她是妯娌关系,但是性格跟她截然不同,她比较胆小怕事,而她的妯娌却十分泼辣,是个有名的母夜叉,这个母夜叉能哭能闹,能打能叫的,所以在婆家里面沾了好多光,婆家里仅有钱财都被她抢了去。

母夜叉总是在背后毒打她的三个孩子,从她的孩子手里抢食物给她自己的孩子吃。她下地的时候,母夜叉就指派她的大儿子上山去割条子,爷爷、奶奶不让去,母夜叉就撒泼大骂。大儿子割条子少了母夜叉也骂。经常她发现,她的大儿子割荆条回来后,脊背都被勒成了一道道的血痕。她心疼地哭,却拿母夜叉没有办法。有一次,她看到这个女人当着她的面把奶奶给孩子的一碗荞面纥络夺过来摔在地下。

母夜叉看到她的丈夫很少回家,回家后对她也不怎么热,就更加明目张胆地欺负她,辱骂她和她的三个孩子。

她的二儿子因为总是吃不饱所以长得非常瘦小,后来又得了一场病,脖子也长得有点歪,被人叫做“二瘦子。” 大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性格有些古怪。

母夜叉后来把她自己的丈夫也给逼疯了。

婆母到秦州后,一直干着这样那样的临时工,直到他的男人生了病以前,她从来没有停歇过。

她的男人当着小干部,爱面子,讲吃讲穿的,还爱喝茶,一天到晚地端着个茶杯不离手,还特别爱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男人爱谈打仗,爱谈他参加过的解放战争、朝鲜战争,谈一些国民党共产党高级将领的事迹,他说的那些事,连学过近代史和党史的人也闻所未闻,望尘莫及。可他又是个自视清高,夸夸其谈,什么事情也办不成的人。

她要养活五个孩子,还要给甘肃老家的公公婆母寄钱。 —— 老家的公公婆母根本指望不上母夜叉,她不干能行吗?

她在搬运社干过,像男人一样地肩扛一百多斤的重物来来回回。

她还在砖瓦厂干过,每天要从热气蒸腾,火烧火燎的砖窑里把烧好的砖拉出来,她告诉我这叫做“出桩。”她还在红矸山干过,头上戴着像日本鬼子戴的帽子一样的防尘帽,鼻子上扣着“防苏反苏”的时候,墙上宣传画画的防毒面具一样的口罩。她回到家里后,一吐痰,痰是红色的,一擤鼻子,鼻子是红色的。

姜女河改道,她加入挖河沙的大军。大冬天里,她打开冰溜挑泥沙,因为下力太重,她的腿逐渐变粗,脚掌张开,走在石子路上也不感觉到疼。她生了八个孩子,不管是小产还是大产,却从未坐过“月子,” 她在月子里就泡在冷水中,终至于使她后来深受其苦,她的腿部关节变了形,经常腿疼。

她本是个高个子的女人,但晚年却弯腰驼背,上重下轻,粗鄙不堪。

她没有文化,干得活全是苦力,而且时间又很长,连给孩子喂奶的工夫都没有。那时候干活的地方把人管得都很严,上下班前还要学习毛主席语录,中央文件,批林批孔,“评水浒,批宋江。”她听不懂,很疑惑水壶里怎能装生姜?还挨了小组长的批,说她觉悟不高。她的奶憋得生疼,生疼,却不能回去给孩子喂奶,所以,她的三儿子长得跟他的二哥一样,个子也比较矮,都没有能长过父亲、母亲。老三的个子犹为低,成了一个矮胖子,小胖墩,小钢炮。她说都是因为没有给孩子好好吃奶的缘故。

实事上三墩子因为个子低的原因,虽然胸怀大志,一心一意要攀高枝,可是直到三十多岁,这个理想也没能实现。

最让婆母放心不下的,应该算是四弟吧。婆母看见四弟总是一言不发,怒目相向,也许小煤车轧坏了四弟的脚,也等于轧在了婆母的心上。

可是婆母对四弟好像最不好。她除了骂三墩子就是骂四弟。她要求四弟考试必须得一百分,少一分她都要痛打四弟。四弟一颠一跛地总是躲不过她的死命抽打。有一次她用沾了水的皮带打四弟,四弟躺在地下抽风了,她依然不停手。

婆母对小妹好像也十分冷酷,小妹想要留长发,婆母坚决不同意,小妹头发稍微长长一点,婆母拿起剪刀,嚓嚓嚓就给剪了短。

我有一次把一件旧裙子给了小妹,婆母说,给她干啥!穿也是白穿。婆母还说女娃娃一点用没有,长大也是个“气布袋。”

婆母干了一辈子的活,到老却连一分钱的退休工资也没有,就在死的前几天,她还和一大群妇女到市政府门口去静坐,希望政府能够给她们一些养老费。

在我眼里,婆母一直是个丑陋不堪的女人,只有一回我听见她在厨房里唱秦腔:

接过来这杯茶,我心中乱如麻,夫君京都招驸马,我流落在宫院抱琵琶……

她婉啭幽怨的唱腔令我仿佛看到了她年轻时柔润而俊秀的脸,她的黑油油又齐刷刷的流海遮盖着她的前额,把她的眼睛衬托的黑亮又灵动。跟所有那个年代年轻姑娘的妆扮一样,她也有两根扎着蝴蝶结的长辫子披拂在胸前,正像我看到的早年她的一张照片一样。我想,她的厚嘴唇在那时令她看起来一定是性感而动人的。

婆母啊,你的脾气一直很坏,甚至有点古怪,连你自己的孩子有时也觉得你不可理喻,他们经常地也跟你吵架,说你说话不堪入耳,说你丢了他们的人。

你老了,干不动临时工了,公公一分钱的零花钱也不舍得给你,一件冬衣也不舍得给你添,你就只好到街上的复印部拾废纸来卖,你拾着拾着拾上了瘾,就又拾起了破烂,后来,你什么东西都拾回家里来,整一整,理不理,的的卖掉,有的就留着自己用。你有一次在街上捡了一筐子烂白菜,三墩子把烂白菜扔了出去,你就给三墩子吵了起来,三墩子一躁气,还动手打了你,你被三墩子推了几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婆母没有别的爱好,唯喜好秦腔,我结婚的时候,家里面连个电视机也没有,她就到别人的家里面去看“秦之声”节目,还把我也叫上,我跟她一起听过秦腔:“血在盆里不沾连,不沾连……”

王长安把我们家里的录音机送给婆母,让她在家里面听秦腔。可是,她还很想看见唱戏的人,她在大冬天里搬个小板凳到别人家里去看人家家里的VCD,王长安其实也提说过要给婆母也买一个VCD,哪知道家里面连着出了这么多的事,王长安被搅得心烦意乱,一屁股的屎擦不净,就一直没有顾得上,她却竟辞世而去。

不管怎么说,婆母算得上是个善良的人,好心的人。她自己靠拾破烂补贴家用,但每当有要饭的人到家里来,她除了像别人一样给了几个钱之后,总要舀一碗饭让这个要饭的人吃,还把自己腌的酸菜和红萝卜干捞一点送给来人,把捡来的旧衣服洗好叠好也送给来人。

我怀孕之后喜欢吃酸的,她就常给我从街上端来一碗豆腐脑或是凉皮,调得酸酸的让我吃。只是因为公公的肺结核和糖尿病太严重,根本离不了她的伺候,才使得她不能够帮助我带孩子。

开始我也不能理解她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样子,也有点受不了她莫名其妙地发火和她那些难听的话,只是后来我自己也经历了意想不到的人生历练之后,我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不如意之后,才慢慢地理解了她,明白了她。因为,我也开始变得像她那样,脾气暴躁,很容易就发火,甚至,也光想骂人。

婆母入殓的时候,躺在床上,抬尸首的人,人手都找不全,后来,我的一个同学的爱人走上前搭了把手,才把她弄到了灵棂车上。

在送她去大洼沟火葬场的时候,她只收到了两个花圈,她死得好孤寂,好凄凉。她的大儿子没有回来,他在不知道的远方,恐怕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人世了。

苦命的婆母在他的男人死去一年后不久,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婆母啊,你到了阴曹地府,还会和你的男人见面吗?你的男人还会不会依然对你不好,对你不理不睬,不冷不热,嫌你没文化,嫌你粗笨,嫌你说话啰唆?你的男人端着茶水出门了,还是不给你打招呼吗?

你的男人病了,你还会像在前生一样,不辞劳苦,一如既往地精心伺候他吗?给他端吃端喝,又端屎端尿吗?

这个男人没有给过你幸

福,给过你平安,你怨不怨恨他?如果有来生,你还会不会再嫁给他?

你还会脾气不好,对自己的命运咬牙切齿而在背后恶狠狠地怒骂,或者躲在黑暗地府的一角,暗暗地抹一把伤心的泪水?

也许你是到了天堂,你的灵魂自由了,你终于挣脱了灵魂的苦难枷锁,你再也不会受这人世之苦了,我但愿你是如此。

1995年的春节,两个女人死了。

作者简介:

东篱:陕西铜川人,陕西省文化厅百名优秀人才之一。陕西著名女作家。曾工作于铜川市人民政府研究室。出版有长篇小说《婚后不言爱》《婚戒》《生父》《香》《远去的矿山》五部,其中《远去的矿山》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作品以凌厉的风格和直面现实的勇气,受到读者喜爱,拥有广泛读者群。贾平凹称赞其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我读了《远去的矿山》那书,很让我震撼,写得好啊,那么硬朗,那么扎心,那么令人感慨!

【主播简介】:

田红,热爱朗诵,喜欢声音带来的美感,喜欢用声音传递美好;你写进了我的心,我读懂了你的魂!偶尔试着动笔,写出心中的美好。获中国诵学院[现代诵读艺术范读导师三级]证书;[第四届'为你诵读’杯第四届中华夕阳红诵读大赛全国总决赛五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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