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树两行山倒影,扁舟一叶水平流
大年初五,开市了,波澜不惊。一切似乎一如平时,但这一如平时,已多了亮色。
兴隆的心情不错,只要有空,就看轩源介绍的《老子的智慧》。
这是一个难得的转变,能承认主观知见的局限,是认识、感悟事物本源的第一道坎。
小珠对兴隆说:“这几天你的转变非常大,而且把你带入另一个层面。我之前干着急,就是担心你困在一己之见里出不来,能转心态转念,从另一个角度看人看事,你的空间就大很多,人也开心开气很多的。”
“这几天从你对师父的态度,对强哥的态度,对平哥的态度(早上晨练见到平哥,兴隆不像以前一见面就要和他玩推手),感觉你从之前的心急得到,转而豁达平和,这真是很难得,我也替你高兴。”
兴隆听小珠对他的称赞,眉眼弯弯的微笑着:“这次回南城,家里人对你转行做减肥,都是尽心尽力大力支持,我很不好意思,也很多谢他们……师父和我也讲了很多,我之前是执着,有些东西越心急求,越求不了的……而且解了一个心锁,其他好几个问题,就自然化开了,真奇。”
小珠再问道:“从年前聚会到初二一见,师父和你接触多了,你感觉师父身上与平哥,可有什么不同?”
兴隆想想说:“平哥走的是劲,而师父,我来不及反应就弹开了。”
过了一会,兴隆叹道:“以前觉得,平哥那套拳架,很成系统,有很多东西学。但现在觉得,他们还是在大树的枝枝节节上找……”
小珠说:“师父是给一颗种子你,让你种出大树。但要把种子种活,首先要有适合大树成长的环境,给它阳光空气水,它自然就长大了。”
“在拳上,首先就是心能平静纯净,合于天地自然,那天地轴、丹、浑圆体、太极球等等才有所感受,这不是练出来、求出来的,是符合自然而生发。”
“当树长成以后,有人羡慕树好,挖了这颗树移栽到他的地里去,但树离开了它的生长环境,还有没有生命?”
“而你这块地,只要再播种,它还是能生发出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师父希望我们明白的。”
兴隆说:“很多都是心的问题,心改变了,一切都改变了。”
这是这几天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晚饭时,兴隆上来添菜,边走边诵:“道可道,非常道……”
凯悦望着他笑问:“爸爸怎么突然有诗意了?”
兴隆说:“爸爸是在想道理!”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小珠对凯悦说:“初二那天,爸爸斟茶拜师,你看到了?”凯悦笑着点点头。
小珠继续:“这杯茶,摆在他心里三年了!”
凯恒左手往自己脖颈上一拍:“被师父这样……”
小珠笑:“是,但现在解开了。”
沉默了一会,凯悦问:“我也可以斟茶给师父么?”
“可以啊,下次师父来家,你就斟茶给师父吧。”
凯悦:“不是那……”
“斟茶拜师?”
他点头:“可以吗?”
“可以啊,但你要想清楚,斟了这茶,师父要求你怎么练,你就怎么练,不是斟杯茶就算的。”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那我先读完高中吧,高中的功课实在太多了。”
“好!有心不怕迟,有个目标是好事!”小珠没想到凯悦有这个心,先乐着。
晚饭后,兴隆如约去书杰家。
书杰刚教会他的一位朋友37式。他这朋友,只用了一个月就学完了37,想让兴隆看看打得如何,便约在今晚。
回来后,兴隆讲起这个朋友的情况:他和书杰同村,打小认识的。他习武二十多年,咏春、螳螂都会,是大块张的徒弟,也是个武痴。但因长期熬得太厉害,这几年身体状况不太好,鼻炎、胃炎,三天两头就要开药吃药。有几次偶然见到书杰在打太极拳,觉得太极拳温和养身,便缠着书杰教他。书杰便教他,他学得很快,问些问题书杰为难,便约兴隆大家见见。
朋友在兴隆面前打了趟拳,但见他招招式式都是合着丹打的,只是合死了,全身硬邦邦的,打完拳,他问:“为何我打完拳,手脚脸都是冷的,只是身子热的?”
兴隆说:“这是当然的,你紧得不得了!”
与他试试劲。因他的紧,兴隆一送他就起根。
玩起势,朋友越用力越被起,又不敢离手,感觉一离手就会挨打……让他好生奇怪,想不到太极可以这样玩,想不通那力量是从哪来,完全出离了他的经验……
他便管兴隆叫“师傅”,兴隆忙阻止:“我和书杰是朋友,不要叫师傅,你愿意听我说,也是在帮我学。”
小珠听到此,说:“这样好,不要好为师,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这样,兴隆结识了一个新朋友,大勇。
而兴隆在这次会面的大度,让小珠有意外的喜悦,思想也特别活跃。
“师父,人日快乐!圣人无常心,以天地心为心;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这是仰视与俯视的角度不同。以天地心为心,即仰视,让个人谦下,渺小,才可感悟虚空无极的伟大。以百姓心为心,即俯视,看物欲人心对生命的束缚,感怀人间的悲欢离合而生悲悯。功名、利禄、健寿、情爱、生死……都是物质世界的徽章。俯视之,心清明灵敏而不困,因其灵,而生慈悲的胸怀。”
“在人世间,贪慕世间的功名利禄,人变得自大张狂,或恐惧多疑,必是自寻短路;心只向天地,离了众生,那就脱离现实,堕入空尘。我们更需要一颗体恤众生的慈悲心,温暖长夜,看到希望。这慈悲心,必是经过苦难破茧而来,得天地灵气而成。所以人要修养,修天地之道德,净化自己,再回到众生,与时代共进退。”
小珠把连日来的感想汇成这两条信息,发与轩源。
轩源回复:“妙哉!善哉!这是道心的希声,亦是人心的鸣唱。人心岂非道心?志在高远,活在当下。修为由下而上,修为更是由上而下!仰视为了俯视,俯视为了仰视。宇内一切,浑为一体,真的不可主观分割。”
下午,轩源电话来,一则收到小珠的信息,提到慈悲心,让他也有感受。对小珠能有这个认知,他感到高兴。
另一件事,就在中午,兴隆打电话给他,问他点与面的关系。轩源觉得他还没有理解到道体是浑然一体不可分割,将点与面分开来理解,这也正是他的思维特点。
“我对兴隆说,无极是浑圆的、无形无状的。平时说丹、说点,只是相对来说,丹、点比较接近本源。点扩大即为圆,圆有线、有角、有面……这样产生出来,面在点中。”
“兴隆又说,这几天,他感觉零状态有时在身内,有时在身外,好像控制不了。我说,你的意念集中处,就是丹,可在内,也可在外。推手时摆在身内,是练习。打手中,就不在身内了,在对方任意的点上,还可在他物上,没有物我之分,全在心意。兴隆听了,似明非明。”
小珠笑:“我今早才听兴隆在自言自语:点接面。可能想不明白就问您了。”
轩源再说:“兴隆已从之前的极性思维中走出来一点了,但是不要掉以轻心。以后的路有很多未知,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开年后,减肥馆按计划进行门面装修、整理、进货、开业准备等等事项一件件落实,同时又在忙着商店春季开学的文具备货,兴隆小珠两人忙个不停。
兴隆对减肥馆投入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检查各种线路、电器、工具,把坏了的饰柜门拆下来装上新的;把美容床四脚加高而成美体床;生锈的水龙头换上新的;堵塞的下水道也捣弄顺畅;磅秤、暖风机、吸尘机……他一件一件采购回来。
小珠留守店里时,兴隆则忙里忙外,小珠又看到了当初埋头打造商铺的手巧的他。
减肥馆在他的手下渐渐理顺,小珠心里暖和踏实。
由小珠的一个想法,兴隆也被牵入进去。当这一切开始后,兴隆从当初的犹豫转而以最实际的行动支持小珠,小珠觉得这双可以依靠的臂膀,胜过千言万语。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兴隆手上的事情那么多,他的神容却是越来越温和,语气也沉稳,不仅不似之前那么易受激惹,反倒几番开导小珠要把事情看开,不要太在意得失。他好像变了一个人,而且不断刷新,将小珠也照亮了!
随着开张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小珠的心情也渐渐从之前的兴奋、紧张平静下来,看看自己留在凯悦身边的时间不多了,他成为小珠最大的牵挂。
何止凯悦!小珠的父母和亲人、师父、师兄弟……都要暂时放下。而他们那么齐心一致地祝福和支持,让小珠觉得内心有巨大的依靠,有了往前走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