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诗话】王翼奇：绿痕庐（36）

作者简介

王翼奇 字羽之，原名萧佛寿，祖籍福建省南安县，1942年生于厦门市，现居杭州。中国当代古典文学家，骈文、诗词家，楹联家，书法家。《诗刊》2016年度陈子昂诗歌奖获得者，2014年中国楹联十杰之一，曾参与《汉语大词典》编纂工作，任浙江古籍出版社副总编辑兼《作文报》总编辑等，受聘为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现为中国辞赋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楹联学会常务理事，浙江省辞赋学会、浙江省楹联研究会名誉会长，浙江省诗词与楹联学会顾问，西泠印社社员。著有《绿痕庐诗话·绿痕庐吟稿》等。

绝句一二对仗

绝句一二用对仗，往往与三四之散句形成语态上之变化，遂更饶承转之思致，弥增句意之张力。如“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李白）“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李清照）“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元稹）“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苏轼）“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鲁迅）

对式律绝

沈约《伤王融》：“元长秉奇调，弱冠慕前踪。眷言怀祖武，一篑望成峰。途艰行易跌，命舛志难逢。折风落迅羽，流恨满青松。”二三、四五、六七句间皆不粘而对，盖南北朝为律绝之初萌期，故有此种“对式”而非“粘式”之律绝。（绝句如谢：“佳期期未归，望望下鸣机。徘徊东陌上，月出行人稀。”吴均：“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王融：“怀春发下蔡，含笑向阳城。耻为飞雉曲，好作鹍鸡鸣。”）唐人五七绝仍不乏用此式者，谓为“折腰”，实乃“返祖”。如孟浩然《春晓》、柳宗元《江雪》，王维《送元二使安西》。当代郭小川诗集中有五律一首云：“原无野老泪，常有少年狂。一颗心似火，三寸笔如枪。流言真笑料，豪气自文章。何时还北国，把酒论长江。”盖作于流徙团泊洼农场时，不唯豪气雄愁溢楮墨间，以新诗人偶拈旧体式，亦称当行，而俨与“对式”全合，亦不得视为失粘也。

用拗复古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皆上句三四拗，下句第三字易仄为平救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上句五六拗，下句第五字易仄为平救之。此种形态，虽亦视为律句，而实为古体中句也。五古中少陵“问答未及已，驱儿罗酒浆”，王维“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不即此种句型乎？诗人实欲于近体律绝中求形态上有所复古，故立此拗救规则耳！

古今兼释

卞孝萱先生《读〈柳如是别传〉》言：“古典字面，今典实指”，非文史兼通者不能“兼释”。洵知言也！

元祖诏书

成吉思汗《与邱处机》诏书骈俪极工。句如：“惟师（谓邱）道逾三子，德重多方。命臣奉厥玄纁，驰传访诸沧海。时与愿适，天不人违。两朝屡诏而弗行，单使一邀而肯起。谓朕天启，所以身归。不辞暴露于风霜，自愿跋涉于沙碛。书章来上，喜慰何言！”“朕以彼不逊，我伐用张；军旅试临，边陲底定。来从去背，实力率之故然；久逸暂劳，冀心服而后已。”“重念云轩既发于蓬莱，鹤驭可游于天竺。达摩东迈，元印法以传心；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顾川途之虽阔，瞻几杖以非遥。”抑扬顿挫，意到笔随，知草诏词臣为四六高手。

河野铁兜诗

日本河野铁兜有诗云：“山禽叫断夜寥寥，无限春风恨未销。露卧延元陵下月，满身花影梦南朝。”河野为“芳山三绝”之一，读此知名下固无虚士。

袁寒云诗

袁寒云七律《分明》云：“乍着微棉强自胜，阴晴向晚未分明。南回寒雁淹孤月，东去骄风暗九城。驹隙留身争一瞬，蛩声催梦欲三更。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末联盖寓劝阻乃翁项城称帝之意，讽喻婉而切，全诗辞韵亦极佳，如辑民国诗，当膺上选。

改诗小记

友人予改其超山七绝：“浅浅春情谢早枝，朦胧倩影动相思。风流欲续罗浮梦，携酒超山悄自窥。”予以一、二须易数字，三四则因乏空灵，亦欠浏亮，必须大改。改后诗如下：“浅浅春情泄早枝，疏疏清影系幽思。无人来觅罗浮梦，寂寞空山独坐时。”

题二友图

画家胡毓台于红梅墨竹条幅题句云：“三友写成二友图，因何不见老松乎。梅花含笑低头道：他在秦中作大夫。”似滑稽突梯，实讽意无穷。

夏诗似词

韩愈以文为诗，苏轼以诗为词，李渔以曲为诗，夏承焘先生以词为诗。夏先生诗：“正有诗心梦不成，听人吹笛过西泠。梦中严濑茫茫绿，枕角吴山宛宛青。”词之境，亦词之句子。晏殊七律《寓意》：“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亦诗而似词。

体例随宜

予撰《马一浮集》编辑后记，言及整理体例因各册内容体裁不同而有所随宜。如于学术著作，则对引述经文详加校勘，间出校记说明；于诗文，则因马先生驱遣古辞多出腹笥，会通之际，尤多空灵微妙，其有不尽相符者，亦不作校勘。至于书名、篇号，诗词中往往仅用字面，别有风神，亦有转为泛指之语词者，则不加标书名号、篇名号。以上区处，颇蒙同道首肯。

“亡没”“胜衣”

予审读洪升诗文点校书稿，匡补讹夺近百条，然亦有不当疑而疑之者，如《哭女诗》：“吾女真亡没，终无见汝期。”予以古汉语类用单音词，“亡没”疑为“云没”形近之误。顷读庾子山《伤心赋》，至“二男一女，并得胜衣，金陵丧乱，相守亡没”，瞿然曰：“此昉思诗语所从出也，非原稿之误，书有未曾经我读也！”昉思悼陈康侯诗亦有“嗣子胜衣未”之句，“胜衣”实亦用《伤心赋》，正可与《哭女诗》互参。

何先生诗

顺德何竹平先生辛未年寄赠所辑录之《顺德历代邑人尊孔文选》，另纸附其近作，多为纪美利坚、加拿大之游者。《黄石公园（美国国家公园）》三首之三云：“飞流汇处驾轻舟，彷彿仙槎天上浮。一碧无穷山是畔，千寻拔地世难伪。深临不测容如海，妙到微茫暑亦秋。如此湖山桥又柳，使人回梦到杭州。”《多伦多中华文化艺术界雅集》云：“难得皆萍水，他乡尚汉唐。言高规李杜，墨润法玄黄。齐物唱三籁，围枰志四方。遥瞻枫树国，济济满华堂。”

吕 布

一箭辕门退纪灵，一枝画戟敌三英。

不教勇冠三分国，只是家奴惹骂名。

怀厦门南普陀寺妙湛方丈二首

阿兰若处昔流连，兜率峰头望海天。

今日风光师不见，红棉烂漫寺门前。

*

稚岁听经到上方，芬陁精舍挹清光。

今来衣钵承传地，临济宏开大讲堂。

清平乐·感事

蔚丹何处？渺渺神州路。若在芦漪见渔父，休说途穷日暮。

连朝鹊语重檐，今朝喜事相兼。人物封胡羯末，生涯柴米油盐。

与客谈柳亚子漫成一律

来对昆明水一池，京华正是落花时。

大家原自能歌颂：中国于今见列斯！

有底牢骚竟肠断，无前兴会漫心仪。

故人光武情犹厚，未许分湖理钓丝。

花家山高丽寺遗址出土石人立像初以为翁仲后考定为东坡先生像因筑亭护之

芳草如茵静不哗，长留学士住花家。

须知和仲非翁仲，腹有诗书气自华。

读《汉书》五首

引经据典进危词，一片忠忱帝所知。

等身著作终何用，传与佳儿作莽师。

刘向。

相赵难辞此一行，期期犹自作廷争。

早知永巷惊人彘，多谢东箱侧耳听。

周昌。

方公慧眼知奇士，高祖悲歌为赵王。

年少赵尧刀笔吏，终因弄印代周昌。

赵尧。

买金谢有偿同舍，事白犹闻有愧词。

我乃无兄安盗嫂，不疑终是有疑时。

直不疑。

臣门如市心如水，一语千秋掷有声。

以手推常曾曰去，辛词写醉亦干卿。

郑崇。

作者/王翼奇  编辑/章雪芳  审核/李利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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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游盖竹山

章雪芳（浙江）

山盖青青竹，风描水墨图。

孤身随细雨，踩痛落花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