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我陪你们长大，你们陪我变老 / 开普饭

新学期开学第一课上，我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信心满怀，对孩子们说：“5年，不长，在你们的人生旅途中，这里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站台；5年，也很长，一千七百多个日夜，我将陪你们一起度过，见证你们的成长……”

孩子们一双双被点燃的双眸，一张张兴奋得发光的脸庞，还在眼前晃动。可一转身，我又要对他们说：对不起，孩子们，我不能再陪你们一起走下去……

那些天，我陷入空前的痛苦与纠结中。每天的早自习，我都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而孩子们还被蒙在鼓里。

他们并不知道，我已经在一点点地同他们告别：“教室物品一定要摆放有序，不要把养成的好习惯弄丢。” “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要自觉自律。” “一定要记得我们班的口号———我们是二技最亮的风景！”

他们体会不到我深藏的忧伤，只当我还如往日一样婆婆妈妈。

“家中接二连三的变故，导致我的身体出现各种问题：头痛，失眠，颈椎痛……”我坐在电脑前，认真写辞职申请——我要辞去班主任的职务。

那段时间，身体各部位频频报警，但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那次不愉快的争执：为着班上多媒体维修的事，有关部门的人员漫不经心与互相推诿，让我破天荒地发了脾气。虽然事情最终得以解决，我却发现自己厌倦了。

做班主任一年，我把自己活成了斗士，逢山开路，遇河搭桥，每天走路都似踩着风火轮。我完全凭着自己的一腔热情带班，申请有线电视，申请瑜伽课，申请自主的课外活动时间……总之，我们班，是个享有一些特权的班，当然也是一个“异类”。

一年来，我们班硬是在全校几十个班级中脱颖而出，“先进班级”“先进团支部”，早读，课间操，宿舍卫生……几乎每一项被表扬的名单上都有我们班。

然而，风光与风雨常常相伴同行，我也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印象最深的是我的公开课上，几十位同事的声音一边儿倒，有情绪激动者更是批驳得我一无是处……

没做班主任时，我在校教书，回到家里读书写作，累了养花种草，闲时听曲做瑜伽……用朋友的话说：诗一样的女子，诗一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事值得去争执，亦没有什么事让我伤神操心。

而那样的岁月静好，在我担任班主任之后戛然而止：晨读，晚自习，班会，班主任会；以及学生们的头疼感冒、旷课迟到，大事小情，把日子塞得满满当当，致使健康状况飞速下滑。

我的辞职申请情真意切，但还是被校长卡了下来。他很直接地告诉我：一年来这个班级的成绩有目共睹。你有困难可以想办法解决，坚持一下就过去了！校长还说，他其实知道我的苦衷。

再要求，校长的脸色就变得凝重：“想想那些孩子们吧，你忍心看着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么？你明知道有些家长当初就是冲着你把孩子送过来的。”这话点到了我的软肋，我答应再慎重考虑下。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哪里还有再回还的勇气？既然辞职申请已上交，我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孩子们。

原以为他们知道消息之后会难过，至少会开口挽留吧，没想到他们听到我的宣布，齐声“啊”了一声之后再无下音。三十几张年少的脸庞，那一刻集体失去了表情，我甚至无法从他们的脸上读出悲喜。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为班主任的工作交接做准备。一年来，这个班的表现让人刮目相待，找个新班主任应该是件轻松的事。学生们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比以往显得沉默，但也比以往更乖巧。

早读时更整齐，声音更洪亮；课间操，也再没有人随意应付；舞蹈室，琴房，每次推开门，都看到他们在用功的身影。那样的场景，让我欣慰，又有种淡淡的失落。

“班上的孩子们知道了我要辞去班主任的消息，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没问题的。”再次坐在校长室，我已内心安然。

“好吧，人各有志，你好好调整一下，在其他教学岗位上做贡献吧。”校长知道我去意已决，只能点头同意。

“老师，你说过，会陪我们一起长大……”当这个消息终于落成事实，班里的孩子们坐不住了，班长小燕子红了眼圈儿来找我，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那么多天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们反馈的心声。

“我们不挽留，是因为确实看到您在这一年里老了太多，头发都白了……我们也想让您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努力表现，就是想让您看看，我们不会让您再操太多的心，那样您就可以留下来，继续做我们的班主任。”小燕子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而且，一串串的，怎么都止不住……

那天，小燕子是代表全班同学来向我做 “告别”的，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那番话是怎样一点一点地击碎了我的“辞职梦”。我回过头把那纸打印好的辞职书撕掉，连机器里的电子版也删除得干干净净。

回到班里，我大声向孩子们宣布：“全班同学都听好了，你们的'魔鬼’班主任，又回来了！”

“噢——”班上爆发出的，是那段时间以来最为持久的欢呼声。

长大，变老，都是一种成长，人生旅途中，你们感恩与我的相遇，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品读 | 我陪你们长大，你们陪我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