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香,一季念想|张涛
洋槐花香,一季念想
北方的洋槐花开得时候,渭城的已经谢了。当我从渭城抱了《西藏生死书》一头扎回故乡,那迟开的洋槐花竟比渭城香了许多。
洋槐树什么时候扎根北方,我不得而知。打记事时起,它就同国槐同胞兄弟般,守在故乡农庄了。
它的白从土里取来,质朴从不单调,迎风与光同尘,飞扬顾及他物,起舞动人楚楚。花开枝下,其香自溢:“我本天国来,又回天国去。”一具知命惜命自命的尤物矣。
洋槐花开的时节,有着其他花开一样的热闹。观者纷至沓来,闻者蜂蝶萦绕,食者回味无尽。但凡树下走过的人,驻足往返,或遥观枝头而啧啧,或采三两枝嗅其香,或携孺托幼撷数枝,以备餐桌之啖物、舌尖之美味。
曾有同乡明君于十冬腊月酒别之后,赠我一袋冰箱取出的槐花麦饭,并附上“哥送你点仙物,虽不贵,但不多”的感言。我豁袋验后,喜问明君:“明兄此物何来?”
他如禅释道:“它自春天里来,于冬天里住,在我手里镀成了仙!哈哈哈!”
出手果然不凡。——竟让春日里的槐花在冬日里绽放,竟让孩母以为女士相赠。
尽管如此,是花总有凋谢之日。我看到的具象是:
满目繁树头顶阴日,飒飒的初夏之风如坠暮秋,急切地扫荡着树上——每一朵看似繁华热闹的孤魂独瓣。孤魂独瓣随风起舞,那况味,绝不亚于观一场铺天盖地的雪花。花花相对,手相牵,泪相连,目口皆无言。
树下有一土围的四方农家小院,院门口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披麻戴孝的青年,你一言,我一语,有声但不大,有言无人听。包括,窑洞里炕上永远躺下,且与之息息相生了几十年的母亲。
她的眼神,在身旁奠桌上的相框里,永远那么明亮;笑容,永远那么甜美。当时明亮的,是终究会燃尽的白蜡。一切如祭香袅袅上升,燃尽四散。雨也趁机助兴,为这一切感动,授众。
在我们东方民族的传统观念里,这一切便止了,闭口不谈,一切以皆大欢喜而告终。仿佛,有损阴德。而西方民族不那么认为,相反这一切并未止,而是另一种活。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从古走来,以及后来的拉斐尔、莎士比亚、贝多芬、瓦格纳、梵高、席勒等等,无一不是在哭喊中获得重生,而后星星一样闪烁在苍茫的时空。似乎,他们用区别欢喜的思想与语言,将上天捅了一个窟窿,让上帝的眼泪倾斜下来,让万众苍生鸣铭与共。
我在攀爬《西藏生死书》的石阶上,粗浅的看到:人生总有一次决裂,彻底的,与自己不复存在的决裂。决裂之后,会看到死亡的镜子中自己的影子,会将自己肉体随其自然更改而埋入土里,将地顶出一个“土疤”,肉体生还的人们习惯称它“墓”。其碑上有字无字,什么内容,全凭肉体生还时节的造化。
回头想想洋槐花的事,它本是北美出生,大约公元1877年后引入我土,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涿县志》、《高阳县志》、《怀安县志》均有记载。除此,那些诸如白居易《秋日》的“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子兰《长安早秋》的“风舞槐花落御沟,终南山色入城秋”,以及罗邺的《槐花》诗,均属国槐之畴、唐人之流,实在有些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了。仿佛,那都是客人们的事。
此刻所辩,则是洋槐花之列、五月之流。过了此五,不知前方还有多少个五,渭城、故乡还有多少,数也难数,都是一倏忽的事。
界世的你
我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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