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在心上的口红,保佑妈妈
涂在心上的口红
夜,翻出那只被冷落许久的口红,抹去镜子上的灰尘,对着自己微厚的唇,细细地郑重地涂抹。
正月里,蛰伏已久的腰疾终于爆发,躺在床上,我像一只被抽去脊梁的软体动物,却连爬行的力量都没有。倔强的我坚持自己穿衣服,花了半个多小时穿好棉衣和裤子,穿鞋却再也无法完成。莫大的失败感和对未来的恐惧瞬间击垮了我,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害怕从此陷入与床的热恋,不敢纠缠,饭后,绑好护腰带,强忍着疼痛,开启孕妇般的散步模式权当锻炼。
平常被娇惯的腿受到冷遇,不顾随之而来的疼痛,走了几里,找个地方休息半小时,再打起精神,到市场给孩子带点学习用品,开始漫漫归程。
空气中飘过浓浓的脂粉味,一家化妆品店映入眼帘,心中一动,舔舔干薄的嘴唇,捏着袋子里仅有的几十元钱,我走进店铺。
习惯素颜的我,在这一刻要买口红,这个想法有点任性,可是我就是想宠自己一回。可以想象别人眼里的自己,肥胖臃肿,嘴唇苍白,毫无生气。我不要这样子,可以接受自己不漂亮,不能接受自己如此萎靡,即使生病。
我买了那只口红,很奢侈的感觉。以后的日子,去看医生时,我会将头发梳整齐,细细地涂好口红再出门。
口红很淡,淡到几乎看不出。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涂在心上的口红,它昂然昭示着我心底对病魔不服输的抗争以及对未来健康的渴望。
病休的日子,我经常把玩那只口红,身体渐渐康复,重新回到单位上班,开启了忙碌模式,那只口红也被打入冷宫。
今夜,我再次给唇涂上厚厚的口红,希望它能一如从前带给我力量赐予我好运,希望妈妈明天手术顺利。而我,有能力照顾她。
得知妈妈生病,我这个妈妈最疼的小女儿便一反常态。不去过问她,不去安慰她,她去医院复查也不去,还不让姐姐去,甚至言语都没有以往温柔和顺。因为我太了解妈妈的敏感了,兴师动众只会增加她的恐惧担忧,而我深知心理负担对疾病的影响。
一个星期的等待对我们对妈妈都是煎熬,诊断结果还是并未让我们惊喜。
我不知道手术这个决定是对是错?父亲生病时我才关注癌症,从我了解的知识来看,以妈妈七十多岁的年龄,手术后的恢复很有难度。一些医院为了盈利对癌症病人的过度治疗,只会让病人花光钱财增加痛苦。妈妈早就认定自己的病情,即使真的检查结果没什么,她也会认为我们瞒着她而已。这一点让我很颓败,想想自己纵然下笔前言,纵然能言善辩,却还无法为母亲编造一个成功的谎言。手术,把妈妈推上恐怖的手术台,伴随而来的是余生的痛苦;不手术,又觉得对不起一生苦难的母亲:除了缺衣少食的穷日子,母亲还承受着父亲数不清的家暴和背叛。而让母亲一直容忍支撑下来的,就是对孩子的爱和不舍。
而我更知道,作为儿女,此刻拒绝为母亲手术,会承受怎样的流言蜚语!也许,很多中年人都承受过这种矛盾煎熬。
父亲离世后,母亲对他的怀念让我心里发凉——究竟是什么力量让母亲对一生给她无数伤痛的父亲念念不忘?我把这归罪于旧式思想的作茧自缚,也断断续续从母亲嘴里知道,父亲是如何巧舌如簧温言暖语哄被他一次次打伤的母亲,母亲生病时他又是如何衣不解带体贴入微照料,临终时又是如何撑着病体为母亲的日后做好安排……
父亲爆发时是一座火山,沉默时是旖旎风景,他让母亲一生为他苦为他痛,却离不开他……
父亲去世两年多,母亲的悲伤逐渐减弱,病魔却找上了她。
父亲,是你难忍孤苦邀妈妈作陪?还是你不忍她独自回忆和她要在那茫茫地府继续相爱相杀?
可是,我还没爱够亲爱的妈妈,我还不能够带着孙子哄着妈妈,我还没有时间梳理妈妈的白发……你让妈妈不要担心,有你们最疼的小幺女。我以为可以给妈妈好好的照顾,可是此时此刻,(原因略去)让我如何分身?
深夜,很想给自己精心化一次浓妆,可是我知道泪水会一遍遍将妆容冲花,我只有,对着镜子,精心涂抹我的唇。期盼,涂在心上的口红,会有神奇的力量!
保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