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不共济——奇幻之旅（十）
文/欧怀琳
一、同船异遇
1863年，铁行开通汕港航线后，铁行亚洲总裁苏石南决定到汕头视察市场。家里有船就是方便，苏总坐上铁行的马尼拉号轮船从香港出发，前往汕头。同船还有一个叫凌嘉（A. G. Lincker)的年轻人。凌嘉是香港布座公司派到汕头和鲁麟行联系业务的，百世修来同船渡，可是并无交集的同船又有何用。
到达汕头，在码头上迎接苏石南的有美（小巴德列）荷（李质逊）两国领事，接待凌嘉的是佩四国领事印迪克士鲁麟公司的职员，场面相对冷清。迪克士的考虑是，一个合作公司的小职员来了，要亲自接待，那老板来了如何？所以当晚也只是派员设宴招待，之后在决定如何招待。
席间凌嘉除了讲布座公司的业务，还提起有个兄弟在澳洲经营船务，希望以后可以合作。职员其后向迪克士汇报，迪克士一听，认为这是“食碗面，反碗底”，典型的吃里扒外，对凌嘉更加冷淡了，只是叫职员带凌嘉在汕头转了一圈就算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好在布座在汕头也有业务，凌嘉找到布座中介在汕头深入调查了一下市场，最后决定踢开布座在汕头单干，才打道回香港。1864年凌嘉和另一个德国人再次来到汕头，买下德记和鲁麟洋行中间的地皮，开展豆饼运输业，和德记开始正面竞争[1]。
凌嘉公司
二、夫人外交
相比于凌嘉的黯然，晚上，苏石南受到英美荷三国领事的热情招待。英国领事坚佐治本来不可能出现的，但德记想修补租界事件造成的裂痕，同时李质逊也想借机会对坚佐治的帮忙表达谢意。所以在李夫人的盛邀下坚佐治带着夫人也来了，毕竟苏石南从香港来，来自香港的坚佐治也想了解一下香港的最新动态。这证明夫人外交还是有用的。
苏石南从英国远东的政治中心来香港，自然带来不少政治秘闻和内幕，加上苏石南的口才又好，三个领事听的都入了神。席间苏石南还把在船上杂志上看到关于苏格兰银行家的介绍搬出来，现学现卖，指导在座三领事如何展开在汕头的金融业务。
三、非关税壁垒
席间不免谈起李质逊遇到的麻烦。李质逊作为贸易商，自然想开拓中国内陆的生意，不过进入内陆，那是需要路引（护照）的，上面要注明是去经商的。麻烦就出在这里，汕头的口岸对外开放，大量货物透过汕头进入内陆。作为爱国公务员，汕头当局决定缓阻这一进程，1863年6月，李质逊准备派人到内陆，可是汕头当局就是不肯在给德记公司的职员的路引上加入经商的字样。这一来德记职员到内陆就不能从事商业活动了，否则他们的货物会被没收的[2]。
护照事件英国议会记录附件
这是一个典型的非关税壁垒，（英语：Non-tariff barriers to trade，简称：NTB）也作非关税贸易壁垒、非关税措施。指一个国家通过关税之外的方法控制对外贸易，达到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进口的目的。美国人在二战之后才开始知道非关税壁垒的作用，这个词也是当时才出现的。我们汕头基层公务员，当时已经懂得这个方法，领先美国人近百年，比美国人高明不知到哪里去了。
李质逊把这个事捅到英国领事坚佐治那里去，层层上报，终于在九月间，得到中国政府代表恭亲王奕䜣（Prince Of Kung）的批复，说会让汕头当局在护照上加入经商的字样，事情才算圆满解决。讲完这个在中国经商的困难，李质逊除了感谢坚佐治的鼎力相助，还不无感慨的对苏石南说：“我奋斗了10年，现在终于可以与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恭亲王奕䜣
次日苏石南参观完德记的码头货仓，敲定以后合作的细节，就出发前往福州，此后苏石南再也没来过汕头。
四、资金才是大问题
送走苏石南小巴德列也准备回美国结婚。结婚当然需要钱，按2015年的数据，在美国结婚的平均费用是US $18,000。1864年1美元相当2015年的15.1美元，就是说小巴德列要带起码1193美元回美国搞婚礼，除了婚礼当然还有其他支出，以小巴德列的凡尔赛风格，估计小巴德列起码要怀揣2000美元回美国才够用。
然后女友虽然跑回美国，但还带着自己的儿子，这笔赡养费无论如何是要给的，这一给同时也斩断了女友以后纠缠的理由。以小巴德列投资房产的习惯，估计要给人家买个房子出租，保障以后的生活。
那么该给多少呢？1860年代，美国普通家庭平均是5人左右[3]，收入最差的农场工人，每年收入250美元[4]，如果不计储蓄的话，每人每年需要生活费50美元。以小巴德列后来移居的圣路易斯为例，1860年间，一个四居室屋子租金一个月15美元[5]，合理租金回报率在1：200到1：300之间，即如果把房子按现在的租金出租，200个月至300个月内能收回购房款。以1：200计算，一间买个四居室要3000美金，出租一年也有上180美金的收入，足够母子俩生活了。所以小巴为此必须付出起码3000美金买个四房的。
路易斯的房租
小巴德列在市区海边的地后来在1864年卖了955两银子，原价715两，赚了多过30%。1863年把礐石的地卖给英国人，即使大一半，也就是卖个1500两银子。按当时银和美元汇率大约是1两=1.45元[6]，实际收入在2145美元，刚好用来回美国结婚。
小巴德列原来有上万美金的储蓄，可是部分投资房产，部分又和李质逊合伙做生意。按每一样投入5000美元算，小巴德列手头有五千现金。如果每年收入是投资的20%，则每年有二千美金的收入。小巴德列私人请了个翻译，每年工资起码也要500美金。自己还要生活，泡妞，估计也要花上千美金。到1864年，不算其他支出能存个1500美金。给女友买个三千美金的房子，就让资本少了1500美金。总资本最多就剩下8500美金了。
为回美国结婚卖了礐石的地，小巴德列资本又少了上千美金。
1865年，小巴德列带着老婆回到汕头，不过这是中国的政圈已经变了样。恭亲王奕䜣遭慈禧太后猜忌被革除议政王头衔，而英国驻中国大使也由对白河集团颇怀敌意的威妥玛爵士（Sir Thomas Francis Wade）署理。小巴德列的美国领事职位也被拿掉，还好1863年到汕头的新领事温盖[7]对他总算不错，但小巴德列即将迎来一场来自英国的秋后算账。
温盖到汕头时间
此时的小巴德列并未意识到这一危机，花了不少钱，筑起和老婆的爱巢，小巴德列自然不能将就，所以这也是一大笔支出，这一来又得卖地套现。多年来存下的小金库都快见底了。小巴德列原来一万美金的资本，经过这次凡尔赛折腾，加上手头上礐石的地储备，所剩资金大概也就是六千美金，年收入只剩一千二美金左右，还要付翻译的工资，一年只有七百美金可供花用，日子开始过得紧巴巴起来，所以有时还要从公司提钱。
至于李质逊也养着一个家，业务上还受到鲁麟洋行和凌嘉的直接竞争，资金同样不宽裕，现在还要供小巴德列凡尔赛，两人之间的革命友谊出现裂痕，合作开始出现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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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
[1] The Directory & Chronicle for China, Japan, Corea, Indo-China, Straits Settlements, Malay States, Sian, Netherlands India, Borneo, the Philippines,&c. (1865). Hong Kong: Hongkong Daily Press Office.
[2] Accounts and Papers of the House of Commons. (1864). United Kingdom: Ordered to be printed.
[3] https://www.nytimes.com/1987/04/15/us/average-size-of-household-in-us-declines-to-lowest-ever-recorded.html
[4] https://www.portablepress.com/blog/2016/10/where-the-money-wentin-1860/
[5] Weeks, J. D. (1886). Report on the Statistics of Wages in Manufacturing Industries: With SupplementaryReports on the Average Retail Prices of Necessaries of Life, and on TradesSocieties, and Strikes and Lockouts. United States: U.S. GovernmentPrinting Office.
[6]李隆生.清代(1645-1911)每年流入中国白银数量的初步估计[J].人文暨社会科学期刊,2009, 5.
[7] United States Diplomatic and Consular Service: Our Representatives Abroad: Biographical Sketches of Embassadors, Ministers, Consuls-general and Consuls of the United States in Foreign Countries; Including Also a Few RepresentativeAmericans Residing Abroad in Unofficial Capacities, and a Catalogue of Diplomatic, Consular, and Other Officers Now in Service.... (1874). United States: Atlantic Publishing Compa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