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吃茶去
吃茶去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
千羡万羡西江水,
曾向竟陵城下来。
这首《六羡歌》的作者,是唐朝的“茶圣”陆羽。这首诗表明了作者的心迹:不慕富贵荣华,只求长饮西江水。
中国是世界公认的茶文化的发祥地,(虽也有源于印度的说法,但毕竟小众,难成主流。)但中国人饮茶始于哪朝哪代,至今仍是无头公案。然而,自陆羽之后,饮茶在唐朝蔚然成风,及于宋元明清,直至今时今日,饮茶仍是传统中国人早起七件事之一,不可或缺。
在古今的书籍中,陆羽多是宽袍大袖、仙风道骨的形象,实际上,陆羽其貌不扬,还有些口吃。在他二十九岁写的《陆文学自传》中便提到过:“有仲宣、孟阳之貌陋,相如、子云之口吃。”意思是自己和三国时王粲、晋朝张载一样相貌丑陋,与司马相如、杨雄一般不善言辞。
这位面目可憎的先生身世坎坷,三岁时被父母遗弃,幸亏得遇高僧智积把他捡回寺庙中,智积禅师一心想要度化他出家,并根据《易经》卦辞:“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为他取名陆羽,字鸿渐。大抵没有父母的孩子性格上多少有些缺欠,陆羽的性格十分孤僻,不但不大合群,还经常顶撞师父。师父拿着佛经要他读,他非要举着四书五经东翻西看。
智积禅师终于拗他不过,陆羽进过戏班,写过剧本,读过儒家三坟五典,又与当时的诸多名士交流过,并与谢灵运的十世孙僧皎然为友,对他的影响颇深。
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
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
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
报道山中去,归时每日斜。
(图片源自网络)
皎然和尚的这首《寻陆鸿渐不遇》,写的便是陆羽日常生活的一个片段。陆羽也在自传中提到他写作《茶经》的情形:“上元初,结庐于苕溪之湄,闭关对书,不杂非类,名僧高士,谈宴永日。”意思是除了关门著书外,终日与高僧雅士为伍,不与凡夫俗子相交。
从《六羡歌》便能看得出,陆羽一生对名利看得很淡。他终其一生,都在研究茶叶的种植,如何煎茶、饮茶、品茶,甚至连哪种水配哪种茶,都分门别类,记录在册,令人叹为观止。
古人讲“茶禅一味”,智积禅师一代高僧,想必肉骨凡胎自难入禅师法眼,他反复要引陆羽出家,看中的一定不是他的外表和口齿,而是陆羽生来便有些佛缘。陆羽虽然未如禅师所愿,但最终他与僧皎然为友,又终己一生钻研茶事,可谓躬行践履了“茶禅一味”之道。
文人把“茶”字拆开来解,分上中下三部分,上边为“草”,中间为“人”,下面为“木”。寓意“人在草木中”,也就是饮茶时,便如人置身草木之中,便有回归、亲近自然之味。诚哉斯言,试想室外大雪纷飞之际,在室内泡上一壶香茶,看氤氲水汽在昏黄的灯光下起舞,看片片嫩芽在杯中载浮载沉,紫砂壶起落间,一泓或淡绿或浅黄的清泉泻如盏中,轻啜一口,直如品饮一瓯春水。使人的心也沉静,意也纯粹,恰如悟道参禅,神游物外。
禅宗有一则关于茶叶起源的传说,颇有些味道: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来到中土,于嵩山石洞中面壁九年,参悟佛法奥义。面壁中,常有困意袭来,令他不胜其扰。心志坚定的达摩索性扯下两只眼皮,掼在地上,没有了眼皮的禅师双眼不能合拢,便日夜不寐,九年后终于修成正果。
此后,便常有禅林弟子到祖师面壁之所仿效他面壁,每每同样受到睡意困扰,无意间,有人发现达摩当初扔掉眼皮的土地里,长出左右两片绿叶,扯下来放在口中大嚼,便觉清香无比,不久便精神抖擞,睡意全无。这由祖师左右两只眼皮长成的绿叶,便是茶的来源了。
《五灯会元》记载了一桩著名的禅宗公案:赵州从谂禅师,师问新来僧人:“曾到此间否?”答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一新来僧人,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禅师:“为何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诺,师曰:“吃茶去。”
这三句“吃茶去”传诵至今,无数人得出无数解,似有解又似无解,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从越来越多的大大小小的茶城、茶馆、茶楼不断涌现可以想见,喝茶的人越来越多了。茶叶包装越来越精美、茶器越来越精致、茶道越来越考究,程序越来越繁琐,只是不知有几人能秉持一颗质朴的“吃茶去”的心,安安静静,坐下喝一杯茶,品那草木之味,品那自然之道,品那清静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