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请帮我拿个主意

请帮我拿个主意

小君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曾经为了一位叫小丽的女生喝醉过,把一个橘子连皮吃下去。毕业后我们天各一方,为着生存和发展少有联系。前不久他突然要来深圳和我见上一面,说有重要的事情请我帮他拿个主意。

再次见面小君已不是十多年前我印象中削瘦精神的小君了,他变胖了,有了凸起的啤酒肚,眼神也不像以前那样清亮,不过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光还是柔和善良得让我熟悉。我们在一起喝酒,聊在大学时的事,渐渐都有了些醉意。

小君说,深圳的一家资询公司要把我从北京挖过来,年薪是在我现在的一倍还多。老总还答应条件成熟之后给我开个分公司,但他要我先去啃一个不太可能啃下来的项目。前面已经有两批人败下阵来,我也没有没有三头六臂。那个老总是个固执的人,相信只要去力争一切都有可能。我不去他就没办法考验我工作的能力,让我看着办。我想过了,办法是有的,但等于要白忙活一场,花的时间精力不说,甚至还得倒贴钱。

我说,这确实考验人。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做点小生意,做得也不太好。有一次,一位负责采购的朋友说,他们公司要一种电子配件,二十万支,一支二十块钱,我刚好有这方面的资源,进价才四块钱。我对朋友说,这事如果成了利润对半分。我以为这很公平了,结果这事没成。另一个朋友告诉我说,你错了,朋友归朋友,你该把所有的利润都让给他,然后你再磨一磨厂家,让厂家每支再减个三毛五毛的,那样你有的赚,还可以和他长期合作。

小君苦笑着说,我现在做的是企业管理资询,天天给一些老总和高管上课,为的是让他们在残酷的商业竟争面前如何立于不败之地,取得更大的成功,还真没想到有这样的案例。看来我们是一样的人,做人办事还是过于讲规则,太老实,这样很是吃亏啊。

我叹了口气说,说白了我们没有做成大事,成为大老板的头脑和气魄。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善良得像绵羊一般的眼神哪有什么竞争力?你根本不像那些像狼一样,眼睛里执拗地闪烁着对金钱、权力,对一切都有着攫取之光的人,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做点能做的事吧。

小君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们大学同学小丽你还记得吧?当年我很爱她。她也爱我,但当年还是跟给了一个大老板,给人家当情人,伤透了我的心。

我说,你现在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小君说,半年前小丽的男人喝酒喝多了,脑血管破裂,最后没能抢救过来。小丽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按照他的遗嘱,也分得了一个大型公司,几套房产。光公司就价值数亿,需要有个可靠的人来管理。我在小丽的心目中是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最近几年我又在做企业资询,对公司管理有一套,所以她又联系到了我。我也想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了,可如果我真的去了,得和老婆离婚,和小丽结婚。这是她提出来的条件,因为只有和我结婚,她才放心把公司交给我。另外我也有些感动,她那样说,说明她心里还有我。老实说,做资询每年的收入的收入也就十来万块,我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房子,生活还过得去,可我的孩子身体不争气,肾出了毛病,需要换肾,手术成功的话也得需要三四十万块,我拿不出这么些钱来。

我说,你下不了决心,所以才来问我?

小君认真地说,对,你帮我做个决择吧,我听你的。

我说,你动摇了,是想要让我说服你,理由是你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有了困境,小丽对你还有些感情。

小君说,没错,我确实也很想换一个活法了,像当年小丽那样去选择——这不是一个物质的世界吗,有了钱还有什么事不能搞定的呢?

我摇了摇头说,不,你终究是你。即使你混得不是那么如意,将来一事无成,也不要出卖灵魂,作出错误的选择。对于你的妻子和孩子来说,你爱他们,在他们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几十万块钱也不是不可以弄得到,只不过是将来生活得艰难一些罢了。一句话,在这个强大的,越来越膨胀的世界上,在充满欲望的,活得越来越畸型的人群里,我们活着,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小君把厚嘴唇合成了一条弯曲的线,眼镜片后那双发黄充血的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我,像是最终下了决心地说,好,我记下了。

看着小君,我却有些怀疑给他的答案了。我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每个安守本分,老实善良的好人都活得相当的不容易。想到这儿,我突然想给小君一个拥抱。

小君抱着我时却突然哭了。

我有些意外,也有些难过。


徐东,出生于山东郓城,现居深圳。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深圳大学研究生班,鲁迅文学院第27届作家作家编辑高级研修班。中国作协会员。

作品散见《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大家》《山花》《作家》《文学界》《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文学期刊。出版有小说集有《欧珠的远方》、《藏·世界》、《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有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长篇小说《变虎记》《我们》《旧爱与回忆》《欢乐颂》等。曾获新浪最佳短篇小说奖、首届全国鲲鹏文学奖、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林语堂小小说奖,广东省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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