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齐春在一家出版公司,后来却应聘到一家文化公司,成了我的同事。我住的地方有位房客向房东打了招呼,说是过一个周就要搬走了。我对正在找房子的他说,可以搬过来和我同住几天。当天晚上他就搬过来了,也很简单,打一辆的士,拎着两个大包就搬了家。晚上我们都不习惯睡一张床,他便打了地铺,房子就剩个插脚的地方了。他是位作家,出版过书,由于出版方意向勉强,书虽然出来了,却没有拿到版税。那时我也写小说,两人可谓志趣相投,不过在一起我们从来不谈文学。不是我不想,是他总是把交谈的时间和心思全都用来谈论一位女孩了。他暗恋着大学时同校的一位女生,当时已经有六七年了。他原来所在的出版公司原本不错,之所以换单位他是有预谋的。我们的单位在甜水园,离他喜欢的女孩近,女孩的单位在光华路。我们住的地方,离光华路也不远。他过来后,每天下班吃过晚饭,都会走上四五站的路,到女孩单位的楼下去转一转。
搬过来的第二天,刚吃过晚饭他就对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那天还正刮着风,我说,去哪里啊?他说,去光华路啊!我说,是去见她吗?他说,见她做什么?我皱皱眉,说,不去见她,你去光华路做干什么啊?他便不说话,打算独自出门了,我也只好跟了上去。我走得很快,他走得很慢。一开始我迁就他的步子,后来我不满地说,快点啊,去见你的梦中情人啊!他说,我去又不是为了见她。我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走,走了一会,还是感觉他走得太慢,就说,你跟不上时代了,现在的女孩子,现在的爱情,都是快节凑的,太慢了好女孩都被别人抢走了。他把双手插在两边的裤兜里,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似乎在看前面究竟有没有女孩子被别人抢走。他是个近视视,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镜,镜片上落满了灰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藏在那灰不拉几的镜片后面。他穿着的是灰黑色的西装,西装里的毛衣也是灰黑色的,不短不长的头发显得特别零乱,头皮屑落在肩膀上,密密的一层。他走路时迈动的步子不仅慢,慢里还透着软,脚踩在地上时很轻,像猫一样在走。我笑着说,瞧瞧你走路的样子,你将来能当个大官,特别有派。不过看你的头发,你的打扮,要是你女朋友见了会该多失望呢?去理理发,买身新衣服吧!他用手理了理头发,又拍了拍肩膀上的头皮屑说,你说的丑话,她不会以貌取人的。我现在想买房子,你说,在郊区首付十万块能不能买到房子?我说,你买房子干吗?他说,我听说她都有房子了。我也得买房子,不然她会看不起我。我说,你哪儿来的钱呢?他说,我有四个姐姐,她们都给我准备着呢,只要她……我笑着说,人家说不定早就有男朋友,或者结婚了呢。你们都两三年没有见面了,再说你也从来没有向人家表白过,就是表白了,人家也不一定对你有感觉,你不会考虑换一个女孩子来爱吗?他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他迈出的步子仍然很慢、很软、很轻。快到光华路的时候,他走得更慢了点,我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再慢一点。他说,快到了。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不安,接着他又叹了口气说,唉,今天我的身上只有三十多块,见了她的面想请吃个饭都不能!我说,我身上还有钱啊,借给你得了,只要你能见着她。他扶了扶滑到鼻尖上的眼镜说,我听说,她一个月有八千多块钱,我请她吃饭档次不能低了,你说是吧?哪里有镜子啊?我指着一面玻璃门说,你现在的收入也不低下——去哪儿照照去,你还真以为会碰到她啊!他顺着我的手看了看,却并没有去照,只是用舌头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嘴唇说,我相信我们总会见面的,我有预感,我要装作偶然遇到她的样子!
我终于是看到了齐春所说的那座大厦,有四五十层的样子,很是高大。他指着楼说,她就在第十三层……那儿有很多外国人出没!我说,你上去过了?他摇摇头说,没有!我说,你们一直保持着通信吗?他想了想说,是,是啊,她是个电脑高手,破译了我电子信箱的密码。要不然还不会产生误会。她破译了我的密码,看到了我的信。那时候我跟另一个女孩子在通信……我笑着说,你也喜欢那个女孩?他生气地说,你说的丑话,我和那个女孩只是普通的朋友。我故意说,你说你爱了她六七年,却还和别的人通信,这说明你用情不专啊!他说,那时我听我们的同学说,她正在谈着一个男友,我生气啊!我说,哦,那是你在报复她了?他说,我当时告诉她了,我也谈女友了,我是想让她难过一点。我笑了,说,哦,这是因为你爱她爱得太辛苦了,想让她在乎一些你,不过那个办法太笨了。怎么样,我们过去吧!他摇着头说,不,我不过去,要去你去。我说,我去干什么啊,你不去的话?他想了想,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说,过去看看啊,既然你那么想她,怕什么?他有些难过地说,她说过了,不想见我。我说,既然她都这样说了,你还爱她干嘛啊?他说,我都两年没见过她的面了!我说,我劝你,要么放弃,要么奋起直追,做男人怎么能这样婆婆妈妈的呢!他却说,你不懂,我们在打一场心理战争,她是狐狸,我是猎人。我笑了,说,你可真逗,我们再坐一会儿吧!他却不坐,说,不,不能,她要看到我坐在这儿成什么话?我坐在路边抽了根烟,他就一直呆站着,看着那栋高楼,终是没有过到马路对面去。我们转了一个大大的圈,回到四合院的房间。虽然他没有见着喜欢的女孩,却还是显得很兴奋。
我躺在床上看书,他却自言自语地说,小玲啊小玲,你是只狐狸……唉,我是多么希望能收到你的一条短信啊!我故意不理他,他朝向我说,你说她会不会知道我搬到甜水园了呢?我与她只有一步之遥,一步之遥啊!我说,人家干吗要知道你搬到这儿呢?你是不是觉着你们之间是有心灵感应?他说,我天天都能梦到她,你说我天天梦到她,她会不会也天天梦到我?我说,我哪儿知道!他说,古人说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咬破手指头,另一个人就会感应到,你说我咬破手指她会不会知道我在想她?我放下手中的书说,不会吧老齐,你的脑子没病吧!他神秘地笑了笑,看着我说,你不知道,她改过我电子信箱的密码,但是我又破译了她改的密码。她改的密码最后三位数是911,你猜不到吧,她是只狐狸,她想用这个恐怖的数字吓唬我。我真是有些怀疑他得了神经病,便说,人家为什么要破译你的电子信箱?有那个必要吗?他说,你不懂,爱情就是一场战争,她是为了试验我,看我能不能过关。我说,你可算了吧,我看你是不正常了!他说,今天早上我给她发过短信了,我就说我到了武汉了……我吃了一惊,问,你明明在北京,为什么要对她说你回武汉了呢?他神秘地说,她骗我说她结婚了,我不想让她感到我烦,所以我要离开她在的城市,人可都是有自尊的!我说,你既然知道她结婚了,知道人是有自尊的,为什么不放弃她重新开始?他说,我不相信她结婚了,她不会结婚的,不过是在试探我。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下个月领了工资,我得到武汉去一趟。我到了武汉就用坐机给她打个电话,不然她不会相信我。我耐着性子说,你可真会折腾,这是要花钱的啊,北京到武汉,得花几百块儿呢,再说你刚在新单位上了班。他说,这几百块儿我还是有的,我存着一些钱呢。我说,为了给她打个电话你要去武汉一趟,何苦呢?他不说话,躺在地铺上,手指在手机上摁着,不知给谁发短信。我笑着问,在给你的小狐狸发短信吗?他说,一个同学,男的,她玩得最好的朋友。我说,你给他发的什么内容?他说,我就对他说我到了武汉了,他肯定会向她说起我到武汉了。我说,你这不是骗人家吗?他说,现在我与她的关系不好,我同学也不愿意理我了,我得挽回我和他的友谊。我说,你和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吧,她说过喜欢你吗?他停顿了一下说,这还用说吗?她就是喜欢我也不会说出口啊!我不吭声了,我觉得他的脑子真是有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用你的手机给她打个电话行不行?我说,我给她打电话说什么?他说,什么都不用说,她接通了你就说你打错了。我说,理由?他说,看看她有没有关机。我说,说明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吧,不让你打了。我来了劲,说,好吧,我打!他报了号码,我打过去,结果是关机。他因为猜中了对方会关机而有些得意,说,果然是关机啊,小玲啊小玲,你真是只狐狸!我说,她为什么这么早就关机了呢?他说,她一定是猜到了我给她打电话所以才关机的,这只狐狸。小玲啊,小玲,你真是让我难过啊你!我说,要是我,我不管她让不让我见,还是要见的,话该说的说清楚,事该明白的弄明白,心里就舒服了。他说,这事怎么能说得清楚呢?要是她真结婚了我该怎么办呢?我说,这事怎么说不清楚?你就当着她的面跟她说,你说你爱她。要是她真的结婚了,你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他说,我想她也许真的是结婚了。我生气地说,你别反反复复的好不好?我都受不了了,算我求你了行不?他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了。过了没多久他却又自言自语地说,你这只狐狸,狐狸精,你就是个狐狸精变成的……你觉着爱情是什么?我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他说,你跟你女朋友做过了吗?我说,当然啦。他说,你实话说,跟几个女孩子那个了?我说,有几个吧。他说,怎么会那么多?我真没想到,你这个人太坏了。你跟人家做了,又不是诚心跟人家结婚,人家会恨你吗?我说,我们只是后来发现不合适罢了。他说,可是她们将来怎么面对自己要爱的人呢?我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样保守啊!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起身去一个黑色的行李包里翻东西,里面有从郑州买回来的几张碟,都是没有打开包装的,他拿出来看。我问,什么碟啊,在电脑上听听吧!他有点怕我会抢过去,急忙收起来说,不行,不行,这可是我从郑州带给小玲的!我说,既然是带给她的,怎么不去送给她?他说,你说她会见我吗?我说,你又来了,你给她打电话啊!他说,可是她一见是我的号码就不接!我说,破开一张我们听吧!他说,不行,这是从郑州买回来的!我看了看碟片说,这张在北京也有啊,我们先听听,明天我给你买一张一样的!他说,你说的丑话,在北京买的能和在郑州买的一样吗?我十分无语,也不想再理他了。
一周后,四合院里的房子空出了一间,他租了下来,和我成了邻居。下班后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到光华路,然后再绕一个大圈回来。他没有勇气把礼物送出去,一次次问我,小玲会不会嫌礼物太轻,会不会不收他的礼物。我鼓励他说,礼轻情意重嘛,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她是在考验你,你就更应该勇敢一点,不管她有什么样的表示,还是应该把你想说的说出来,把你想送的东西送到她手上。要是再晚一点,说不定她真的别的男人结婚了,那时候你后悔可就迟了!他对自己还是没有自信,说,我要不要让家里给我打些钱过来,给她买点值钱的,像项琏啊戒指什么的?我说,不用吧,真正的爱情是不会用金钱来衡量的,对于你来说,你缺少的是勇气。只要你敢于把这些东西送到她手里,相信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有质的飞跃。或许是我的话给了他信心,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把那几张碟片送出去了。
当天晚上,他回来后高兴地对我说,哎呀,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真是太高兴了。我惊喜地说,你们见面了?他春光满面地说,见了啊,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迷人,简直像只狐狸,只是和两年前相比瘦了一些。我说,看你高兴的样子,你们都说什么了?他微张着嘴,像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我说,坐下来,慢慢说。他说,我从中午就开始给她打电话,一开始她一见是我的电话号码,不接。后来我再打,她关机了。我鼓起勇气,换了一个坐机守在那儿打,后来她终于开机了。听到是我,她就说,你不是去武汉了吗?我说,准备去武汉了,可是我在郑州的时候给你买的一点小礼物还没送给你,送给你我就走了。我就在你单位的楼下,你能下来一趟吗?她答应见我了,只是她很忙,得过一阵子才能下来。我就在楼下等。等了有一个多钟头,终于下班了。我远远就看到她从大门口走出来,不知该迎上去还是等在那儿。她过来了,为了看她,我特意花了高价买了一身新衣服——她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男的,那个男的可能是她的同事。他们在我面前站住了,我见了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后来我要把东西送给她,她不想要。我再给她,她还是不要。我忍不住问,她后来收没收啊?他说,最终还是收下了,她说她真是怕了我。她的话好奇怪,她怕我做什么?我说,你有没有问她结没结婚啊?他说,我当然不能问她那么敏感的问题,她肯定还没结婚啊!我说,她没跟你说别的话吗?他说,说了啊,我不会说话,见到她就不会说话了,她问我什么时候离开北京。我就说明天走。她祝我一路顺风,可她得走了。我看着他,笑着说,这就完了?他说,完了!我说,就这你还这样高兴得给中了五百万似的?他说,我怎么能不高兴呢?我见了她的面,她收下了我的礼物,还关心地问我什么时候离开北京,祝福了我啊。我说,你认为你们之间还有可能是吗?他说,当然有可能啊,我回来的路上给我的同学打电话,电话一直占线,后来终于打通了,我同学说话时对我很客气了,态度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我猜想她一定是在给我的同学通电话时说起了我。我在电话里对同学说,我准备了一些买房子的票子,不打算去武汉了,以后准备在北京发展了,北京机会多啊。我想这些话,她会从我的同学那儿知道的。我说,你吃饭了吗?他说,没有呢,我请你喝酒吧,我真是太高兴了,哎呀!
我们喝酒时,他背诵了柳永的《雨霖铃》,觉着那首写离别的诗很符合他的心情: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我默默看着他,觉得他是个让我费解的人。背完那首诗,他举起酒杯说,哎呀,我与她就是这种情况,我就是这种心情啊。这几年我过着流浪一般的生活,每离开一个地方,都会有一种生死别离之感……小玲,小玲啊,你这只狐狸,是你偷去了我的灵魂,是你让我多愁善感,你就是那林黛玉,我就似那贾宝玉。我与他碰了碰杯说,喝吧,别光举着了。他喝光了酒说,这几年,我去过开封、深圳、郑州,最后还是来到了北京,以后我准备在北京呆下去了。我说,为什么要去那么多地方,在一个城市里呆下去不好吗?他说,我的心不安稳啊,呆的地方就呆不久。我们是在开封上的大学,我和她就是在学校里认识的,那时都快毕业了。毕业后她去了深圳,我就去了深圳。她从深圳去了郑州,我就去了郑州。在郑州的时候,我听我同学说她谈男朋友了,我就去了西安,想离她远一点。我想离她远一点,减少对她的想念。我说,后来又为什么决定来北京了呢?他说,她也来到了北京啊,我同学说她准备结婚了。我说,既然她都准备结婚了,可能现在差不多应该结了吧!他生气地说,我同学是跟她穿一条裤子的,他的话我能信吗?我同学说她要结婚了,在我看来这是在间接告诉我该采取行动了。我哭笑不得地说,既然你不相信人家的话,为什么还要老给人家打电话打听她的消息?他说,什么话是真的,什么话是假的,我还是能听得出来的……明天我去她单位附近的公交车站等她,等到她就装着刚好遇见的样子,我说,哎呀,怎么是你……要是真见到了,我就老实对她说,我不去武汉了。
半年后我和老齐在一起吃饭,他又说,她真是只狐狸,昨天晚上我梦见她了。我说,打住,我不想再听你说她了。他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显得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不忍心,就又问,你梦见她怎么了?他说,梦见我在北京有了一套大房子,装修得特别漂亮,我带她过来参观。她对我的房了很满意,同意嫁给我了。我不敢相信,就说,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我可得想一想。哎呀,你说我这是做了个什么梦哟,竟然给她摆起了架子!我说,老齐啊,你就放弃吧,别天天做梦了!他想了想说,是啊,是啊,我是该,也是想要放弃了啊,可是我又能怎么放弃呢?我说,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打个电话,约她我们三个见一面。有些话你不好说的话,我就帮你说,说明白了事情也就过去了,你也就可以放下了。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不,不能这样,这种事怎么能三个人在一起说呢?我说,那我能不能请你以后不要再向我老是说起她了好吗,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了,请你同情一下我好不好?他不好意思地说,也许我真该听你的,真是该放弃了。我早就知道她对我没有那个意思,可是我偏偏不愿意承认,我是真傻啊。说不定她现在真的有男朋友了,还说不定结了婚。我的同学也不再理我了,有半年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了。我低头吃饭,不想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还没有看过我送你的那本书吧?我的书里写了苏东坡和白居易的爱情。我就像那白居易,他十九岁时喜欢上邻居一位十五岁的姑娘,叫湘灵。他苦恋了她八年。后来他考取进士后想与湘灵结婚,却被母亲无情地拒绝了。三十三岁时他在长安作了校书郎,还是想娶湘灵,可仍得不到允诺。为此他写过一首《潜别离》: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我一想到小玲,就觉得自己如那白居易一样。我何偿不知道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爱上了根本无法爱的人?我和她,正所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大诗人李白也有一首诗中好像有那么几句: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说的就是我和小玲啊,小玲在我的心里就像是一位来自古代的美人,我对她的感情似乎不是在今生今世,就好似在前世里就发生了,你能明白吗?我点点头,默然不语。停一会儿他继续说,一想到我不再爱她了,我觉得那颗心生生像是被谁摘去了一般!不过我还是决定要放弃了,我有很多时候都想要放弃了,可我总是想到柳永的词,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小玲她是真真的不懂我的那颗苦心啊。我忍不住说,不是人家不懂,是人家偏偏不愿意懂。他点点头说,是,是,是,她不愿意懂。可是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怦然心动了,觉得今生今世她就是我要爱的人了。她真是狐狸精下凡,她偷走了我的心,我的魂……如今我的心空了,魂也不知去了哪里,想哭也没有泪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说,咱们喝酒吧,喝醉了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他说,不,酒解决不了问题,我准备辞职了!我吃了一惊,问,为什么?他说,我想换个城市了,我想忘掉她!既然她不喜欢我,我应该离她远一点!也许我会出家去当和尚。我想当她知道我出家的消息以后,应该会有一点难过吧?我说,她为什么要难过呢?他不相信地说,她难道一点都不会难过吗?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最终还是点点头说,会吧!
不久他就辞了职。离开北京的前天下午,天上刮着冷风,我陪着他又一次去了光华路。我希望他能与爱着的小玲不期而遇,可又如往常一样,没有遇见想见着的人。即使见着了又能怎么样呢?
徐东,出版有小说集有《欧珠的远方》、《藏·世界》、《想象的世界》、《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长篇小说《变虎记》、《我们》、《旧爱与回忆》、《欢乐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