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韩华仁/我与桃花隔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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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华仁

乡村所有的花都是在不经意中开放的，山上的杜鹃花从沟底红到山顶，河边的菊类小白花在风中翻滚着，三月的野樱桃在岭头鼓起了雪堆，黄荆的药香味弥漫了整个五月，但她们都走不进乡村的生活中。走进乡村生活的花，一般都是桃李杏之类的果树，因为果子好吃，感觉花也好看了。那些结不出果子，也不能药用的树木，就与乡村生分了。

我小时候，乡村只有桃梨杏三种水果，十几岁还没有见过苹果。在这三种水果中，杏太酸，只能吃一两个尝个鲜，梨子脆硬，不能多吃。“桃饱人，杏伤人，枚子树下埋僵人”，桃子好吃还不伤胃，能当饭吃。若论品相，那些藏在叶片里的小毛桃，就不像个水果样，但到发育成熟，歪尖儿的心形便优美起来，泛青的果皮透出清澈的嫩白，桃尖是一抹水汪汪的柔红，那一身似有似无的银色小绒毛，更显得娇嫩含羞。桃子好看又好吃，桃花盛开，人们自然就会多看几眼，这一看不打紧，那浓密满树的热烈，把田野上其它的花差不多都档住了。而那润润的粉红，咋看咋亲切，而且咋还有点熟悉？原来这颜色曾在姑娘的粉脸玉颈上见过。于是，桃花与女人，女人与桃花，便有了联系。于是，桃花就有了女人的美质，女人就有了桃花的艳丽。一个女子白里透红，就叫“红白红白”，就跟“桃花瓣”一样了。一个女孩看着粉嘟嘟的，还水灵灵的，就是哎哟哟的“山桃花”了，

看桃花让人容易想起女人，即使想不起女人，也会被一种暖暖的生活气息打动着，看女人让人容易想起桃花，能让人能想起桃花的女人，一定是乡村的一道景致了。在晕染着桃花色的世界里，从小，一棵桃仁便在我的心中发芽了。我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一抹粉红，期盼着一树桃花的开放。城市也是一个开花的地方，但城市好似更讲究品位，每一种想走进城市的花草，都要在城市的文化泥土里试种，试种成功，一棵树才能下上城市户口，在街边一小绺泥土上住下来。但桃花好似迟迟落不上城市户口。我接触的人也大多不喜欢桃花，认为桃花属于大红大绿的一类，太俗。尤其是文人，更看不上桃花，觉得太浓艳，太通俗。经常在这样的环境里熏，我心中的那棵桃树便失去了水分，越长越不像样子了。我对桃花渐渐失去了感觉。

今年封城,尽管不在疫区，可街上还是少了行人。不敢外出，房门不再重要，窗户成了我与外面联系的天路。所幸的是，我的后窗正好有一山坡。这山坡是我熟悉的，但我却没有正经看过。在封城的日子，那个小山坡就成了我的寄托。在我刚搬来的时候，那个山坡，到处都是补丁一样的小片荒地。每年春天，山坡上总有三三两两的晃动人影，往地里种着花生。到秋天薅花生时，从窗户总是传来孩子们的大呼小叫。但几年后，花生没人种了，地又变成荒地。再后来山坡却突然出现一棵棵小树。是什么树，又瘦又小。两年过后，春天再来，山坡上突然插满了粉红的旗帜。是桃树。那些桃树显然是随手种上的，因为栽种时没有挖坑施肥，平时也没有人打理，七八年了，枝条已显老相，树干却只有鸡蛋粗。

其实我并不想去看那个荒凉的小山坡，不想看那些没有树样的小桃树。但在封城的日子里，我的思绪一会跑到武汉，一会跑到国外，但我什么也不能做，有时，也想写点什么，但一想到武汉每天都有几十人上百人死去，感到说什么都显得话太多了。而我能做的，就是看书、吃饭、睡觉，不耐烦了，就走向窗户，用目光去抚摸那些小树。也许人都不耐寂寞，封城没几天，便不时有人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走上山坡。十多天过去，山坡上竟走出一条明晃晃的弯弯小路。在一个黄昏，我突然发现山顶上多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开始以为是一棵小灌木，但我已经能背诵那座山坡了，那里并没有灌木，一直到天黑了，那棵“灌木”突然晃动起来，消失在那条弯弯的小路上。

春是封不住的。春风在山坡上游走着。在一个早上的晨光里，小桃树散发着隐隐的红雾，我还以为那是霞光的笼罩，但第二天我看清了，那些桃树就要开花了。没几天，小山坡便热闹起来，粉红覆盖了整个山坡。

在我与桃花的日子里，河边的梅花已经凋谢，雁依山的玉兰花正在喊叫，北山上的连翘花黄得连山坡都受不了了，但我已经无法与他们相会了。陪伴我的只有窗外的小桃树了。时光慢下来，让我再次走向桃花，去亲近我年轻时曾经痴迷的桃花了。几十年过去，桃花依然是那样热情如火、激情满树，而桃花柔润的粉红，又让我想到女孩子那气血饱满、健康纯正的颜色。这颜色正是生命中最宝贵的色彩，正是生命最理想的状态，而只有在这种状态里，才能体会到“人面桃花”的美妙了。我又喜欢桃花了。桃花怎么会俗气呢，而是我土气了。

我感到桃花在笑。在她的笑意中，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作者简介

韩华仁,供职于河南省南召县文广新局，河南省作协会员。业余写散文与评论，有散文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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