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赵冬/归去来兮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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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冬
一
曾悄悄地走过那一片花丛之中，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如火、如血、如荼……那美丽的花朵渐渐开成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梦。赤红的脉、绽放的蕊、香艳的茎，恍然间便看见了妖异得近乎于红黑色的浓烟，弥漫于彼岸的途中。怎么一切变得如此的轻？欲飘然而起，腔内吸满了气就可以悬浮于半空。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忘却怎么会如此的容易？莫非魂魄已过了忘川？眼睛里充满了神秘；身体里荡漾着暖意。我能隐约地听见江南采莲女那如泣如诉的歌声：
“春彼岸，秋彼岸，开在幽冥三途畔。花叶永不见，繁华一千年，寂寞一千年。春彼岸，秋彼岸，相思相望一千年。曼珠和沙华，相会那一年，花叶两相称，妖媚亦嫣然……”
听见这歌声，心不禁一颤，难道身心竟徘徊在彼岸的路上了么！彼岸花，开彼岸，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花叶不相见。悲欢离合生死轮回，生生相错千年相伴。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这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两个人名字分别叫做彼和岸，上天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心心相印，互相倾慕，终于有一天，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经不住诱惑偷偷相会了。见面后，彼发现岸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看见彼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俩一见如故，心生爱念，便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永远厮守在一起。结果因为违反天条，天庭惩罚，给他两个下了一个狠毒的诅咒，既然他们不顾天条要私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无数次轮回后，有一天佛来到这里，看见地上一株花气度非凡，妖红似火，佛便来到它前面仔细观看，只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佛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他突然仰天长笑三声，伸手把这花从地上拔出，放在手里感慨地说：“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吧。
佛在去彼岸的途中，路过地府里的三途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湿了衣服，而那里正放着佛带着的这株红花。等佛来到彼岸解开衣服包着的花再看时，发现火红的花朵已经变做纯白。佛沉思片刻，大笑着说：“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 佛将这花种在彼岸，叫它曼珠沙华，又因其在彼岸，叫它彼岸花。从此，曼珠沙华就成了开放在天国的花，花的形状像一只只在向天堂祈祷的手掌。曼珠和沙华每一次转世都在黄泉路上闻到花的香味，就不禁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后发誓不分开，在下一世就再次跌入被诅咒的轮回。
因为世间有太多太多纠结、太多太多的纷扰，于是便埋下了太多太多的遗恨、种下了太多太多的苦难。失望如黑夜一样漫长，泪水无法洗涤忧伤与绝望，就怀疑来到这个世界是对是错，幻想在天堂里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与快乐。但是，谁能知道那里究竟还有没有欺骗和背叛；有没有谎言和承诺；有没有爱恋与欲望；有没有痴迷与真情？那些离去的人们没有谁回来告诉你这一路的感受，他们走得是那样的无牵无挂、义无反顾，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躯壳，就腾空远去，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而仍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只能怀着一份思念与缅想；怀着一份孤独与迷茫继续延伸着生命的长度和智力的宽度。只有在彼岸花香的熏染之下，才能体会到曼珠的真和沙华的纯，才能领悟出花神的魅与叶神的妖。生长在冥府三途河边，盛开在阴历七月，爱了几千年，也守候了几千年，更牵挂了几千年。春分前后三天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秋彼岸，这种花真的很美，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尽管不曾受到祝福，尽管不曾受到祈愿，它始终坚守着最初的承诺与誓言，还有那命中注定错过的缘分。
二
“春彼岸，秋彼岸，开在荼蘼一大片。鲜血铺成红地毯，一笑赴黄泉，不忘前世缘。春彼岸，秋彼岸，牵手只一瞬，错身于忘川。相念复相惜，永生不相见，情不为因果，注定生死缘……”
我徘徊在彼岸花香的途中，游荡在三途河边专心地欣赏着花枝的妖、花萼的艳和花瓣的娇，久久地伫立在通往天堂的路口，凝视那花开花合，想像那叶舒叶卷，目送那些匆匆而过的身影，祝福他们一路走好！
我似乎已然不畏寒暑、不惧生死、不惊荣辱、不算得失……而割舍不断的只有那份亲情、那份情爱。经历越多让我变得越发执著；懂得越多让我越发淡定。
踏着一身的青露，寻香而来，闻香方知，我为曼珠，她为沙华。我俩经历了浪漫的邂逅，就是那个弹琴作画的女子一个回头就让我不由自主跟着她去的故事，便有了许多喜欢和不喜欢的日子，也有了许多自主和不自主的烦恼。
有人说我们曾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千年相伴，看尽人间尘缘，悲欢离合，生死轮回。
都说一千次前世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一千次前世的擦肩而过，才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一千次前世的相遇，才换来今世的一次相识；一千次前世的相识，才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知；一千次前世的相知，才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爱。我真的不知道是对是错、是真是假。我想我一定要去轮回处的门口去看一看，听一听，感觉一下。
忘川彼岸，三途河畔，这里阴郁而凄冷。
走了十余里，一条河便直伸至脚下，波涛翻滚，流向西南，这是通往地狱的河，名叫奈河。这条河不可近，其水皆血，虫蛇满布，其味腥秽。河上有桥，叫“奈河桥”。桥险窄光滑，有日游神、夜游神日夜把守。传说人死亡后魂都要过奈河桥，桥可通神、通仙、通天国，也可以通鬼、通冥府、通地狱。奈何桥至更多地被人们用来在人与鬼、生与死之间建立联系或形成过渡与中介。桥分三层，善人的鬼魂可以安全通过上层的桥；善恶兼半者过中间的桥；恶人的鬼魂过下层的桥，多被鬼拦往桥下的污浊的波涛中，被铜蛇铁狗狂咬。每年香会时，香客争以纸钱或铜板掷入池内，并以炒米撒入池中，以施给饿鬼，死后可以免去过奈河桥之苦。
奈何桥，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无奈来世的重逢。
奈何桥上有位慈祥的老奶奶叫“孟婆”，不停地在煮着一锅以“遗忘”为调料的汤。凡是要投胎转世的人必须喝下孟婆煮的汤，喝了这碗孟婆汤，就会将前世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所以，人总是不记得上辈子的事，生生世世循环的人无法拥有往世的记忆。望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从我身边匆匆走过，走上那桥，喝下那碗中的汤，又匆匆走下桥去，我试图跟他们说话，但他们并不理我。但我似乎可以听到他们缠绵的呜咽，那是否就是那生生世世的承诺？我就悄悄走到孟婆的身边，问道：“奶奶，你能告诉我我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吗？” 孟婆说：“那是铭心刻骨的爱，铭心刻骨的恨，是人世间最没用的旦旦信誓。” “人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来寻找幸福的么？没有爱怎么会有幸福？没有恨怎么会懂得幸福？”我不停地追问。孟婆说：“先去爱你自己吧！不懂得爱自己的人，怎么会有别人来爱？不珍惜自己的人，如何能获得幸福？你看那动物的羽毛、植物的花朵，哪一个不是美丽鲜靓、幽香点点？”。我还是问：“他们为什么都要喝你的汤？”孟婆说：“人生在世，多苦多难，这一碗下去，是种释然，彻彻底底地与前世做了一个了断。喝了可以忘记所有烦恼、所有爱恨情仇的东西。”
“来生来世，还可以再续前缘吗？”孟婆浅浅一笑：“只要有缘，就逃不掉。” “那我应该怎么做？” “心静如镜，心沉如石。”
走在奈何桥上时，是一个人最后拥有今世记忆的时候。这一刻，很多人还执着于前世未了的意愿，却又深深明白这些意愿终将无法实现，就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也是这座连接各世轮回的桥命名为奈何桥的原因。
等候，是一世最初的霜降；等候，是一生最初的苍老……等到昙花再开，等到景致看透，直到饮尽孟婆汤的霎时，和着泪水吞咽。回想这一生，牵她的手、拥她的肩、吻她的唇、入她的梦……却在一不小心之际，把她给丢失了。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疼了。爱了，就牢牢的、牢牢的贴近，不要在茫茫人海中丢了彼此！爱情，拥有了，就不要丢。孟婆汤，忘情水，今生输了前世的诺言，水已悄悄泛成了泪。不会醉也不伤悲，红绳扯断剪情缘，匆匆喝下人不回。
三
“春彼岸，秋彼岸，开在漫漫尘世间。对面河床软，心灵却无岸；沧海桑田换，世世轮回水姻缘。春彼岸，秋彼岸，人间情爱全隔断。娇艳时谁赏，残败后谁怜？痴心为你生，幽香久弥漫。”
我总是感觉爱情是从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开始的，而相爱之后我们一定会期待能够再有一个相爱的来生。在有过似曾相识感动的爱情中，相信这辈子的姻缘其实上辈子早已注定……我默默地离开了孟婆婆，她似乎并不想让我喝她手里的泥碗里盛着的汤。我左顾右盼，张望着红尘中射向我眼眸里那一束束灵光。不经意间，我找到了三生石。
“三生石”一直是中国极有名的石头，可以和女娲补天所剩下的那一块顽石相媲美，后来发展成中国人对生前与后世的信念，不但许多朋友以三生石作为肝胆相照的依据，更多的情侣则在三生石上写下他们的誓言，“缘订三生”的俗话就是这样来的。“三生”源于佛教的因果轮回学说。佛教认为，众生因其造作的善恶等业力，在六道中死此生彼，循环不已。众生前世的生存为前生，现世的生存为今生，来世的生存为来生，总称“三生”。三生石的三生分别代表“前生”“今生”“来生”，上面有今生前世的纠缠！
佛教思想对于有关三生石的种种认识和理念影响最深的就是佛教的轮回与转世观念。佛教认为万物有生就有死，有情欲就有轮回，有因缘就有果报，人与人之间可能会生生世世为友，永生永世做爱侣，也可能会一再的成为敌人。要想从生死轮回的束缚中得到终极的解脱，就必须看透一切生死情欲，破除一切虚妄幻想，认识到“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雾”的真理。
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因果轮回，缘起缘灭的故事，都被重重地刻在了这块三生石上，因而它就能映照出每个人前世今生的模样。我站在三生石上凝神思索，祈愿它能为我释义冷暖，解码悲欢，破译生死，验证轮回。
情是缘；爱是缘；命是缘；婚姻亦是缘。缘是什么？高僧说：缘是前生的修炼。佛用手指天边的云，云起云落，随风东西。于是，我们顿悟：缘是不可求的，缘如风，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今生有缘在一起，相遇、相知、相爱……可是缘深缘浅并不会随每个人的初衷，今生有缘无份，又何必强求？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互不亏欠，各奔幸福…… 即使遇见，彼此点头一笑，然后擦肩而过。这就是三生的尘缘；这就是七世的情愫。或者让我一生都拥有着你, 或者我们永远都不要相见。
千年轮回，今生缘灭，三生石旁空惆怅，尘烟一缕眼前过。黄泉花开花又落，命中注定良缘破，不知到底是谁对谁错。尘世冷暖谁人怜？如花美眷无人顾；三世情缘归泥土，但求相思莫相负。浮生空悲凭虚度，荣辱悲欢，却不知身在何处。似水流年，芳心谁吐？轮回里寻你，将心倾诉。早登彼岸，早登彼岸，不要流连，不要流连。
爱情，不过如此，因为彼此爱的程度不同，就要葬送很多很多，忘却很多很多。于是，彼岸花成了来自黑暗的爱情使者，因为它见证了一段段黑色的死亡，也可以见证一段段人性的坍塌。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身边仍簇拥着鲜红的彼岸花。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她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
彼岸花，在彼岸悠然绽放；此岸心，在此岸兀自彷徨。多少尘烟事，尽付风雨中；多少恩怨情，尽随水东流。曼珠沙华，妖艳而悲伤；曼珠沙华，诡异而幻觉。开到荼靡，如火如荼；残花逝去，似梦似幻。
没有风，是谁吹走了一地花瓣？没有雨，是谁淋湿了满天虹霓……
作者简介
赵冬，吉林省吉林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图书主编及策划人，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人民日报》《中国日报》海外版《人民中国》《中国青年报》《诗刊》《中国青年》《中国妇女》《知音》《女友》《新体育》《大众电影》《收藏》《中华散文》《台港文学选刊》《文艺报》《文学报》《青年文学》《天津文学》《河北文学》《山西文学》《鸭绿江》《福建文学》《山花》《作家》《朔方》《长江文艺》《作品》《广州文艺》《萌芽》《羊城晚报》《北京晚报》《南方周末》《散文天地》《散文百家》等百余家报刊发表作品2000余篇。有作品被介绍到美国，日本及欧洲等地。出版有长篇小说3部、中短篇小说2部、散文20部、散文诗10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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