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运磊/连环套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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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套

蔡运磊

刚毕业的那年春节前，我在人才市场上应聘了某刊物驻外工作站的采编职位，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面试通知，真叫我喜出望外。更令人高兴的是，尽管对方要求应聘者应具备大专文化学历，有相关工作经验者优先，但直到明年7月份才能拿到专科毕业证的我还是顺利地过了关，连笔试都没举行就进入了为时一个月的试用期，并被告知：农历大年初八即开始工作。

也许是人还没到齐，一连几天过去了，原来的二十多位应聘者现在只来了我们四个，还都是应届毕业生。不是还有几个名牌儿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好几年的吗？咋一个没来呢？没来正好，总共只要10个，少来一个就少一个对手......

我想。这天上午开始培训，说是培训，其实就是培“说”。一个戴眼镜的、挺斯文的、被称作“丁主任”的年轻人讲了今后工作的重点，然后依次发表看法。等我说完后，墙上石英钟的时针已指向12：00。这时，身着黑色“才子”西装的欧阳站长推门而入，说连日来大家挺辛苦，刚过完年想一块儿聚聚，沟通沟通，中午请大家“撮”一顿。我们受宠若惊，客套了一番，便半推半就地去了。

“民以食为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连干了几杯“黑土好粮，自然醇香”的“黑土地”后，欧阳站长、丁主任还有一个瘦得跟铅笔杆儿似的吕记者都脱了外套，当然，杯盘之间原先那种不自然便自然地让我们脱去了...... 大家吃着笑着，喝着谈着，气氛与不久前相比显得十分融洽。欧阳站长说，去年国家对报刊市场进行了整顿，咱省也砍掉了好些出版物......但那些有经验、有能力、有关系的下岗编辑记者经我再三考虑，决定还是不用为好，因为你们具有他们都不具备的优势——“单纯”......啊不，是“纯洁”！“纯洁”！经验、能力、关系都能慢慢得到，但纯洁你一旦失去，再想找回来就难啦...... 吕记者可能喝高了，他双手握着酒瓶，瞪着眼，就像电视剧《浪漫的事》中的结巴陈昊。

弟......弟兄们，欧......欧阳站长这.....这可是......肺腑之言啊！今后咱......咱们可得......绝对服从！好......好好干！

我们都点头称是。

丁主任仰靠在椅背上，拈烟微笑。

......

酒足饭饱，走在回工作站的大街上，冷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今天的午餐会不会白吃呢？到了办公室，欧阳站长和丁主任先后离开了，只剩下瘦高的吕记者和我们四个。一时无聊，有人提议，请“吕老师”讲讲“个人创业史”，他哈哈一笑答应了。

“吕老师”不但健谈，而且足可与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媲美。他仅大我三岁，可已在省城拥有了一套二十多万的住房及覆盖全省的“关系网”；他精明能干，善于钻营。当过兵，干过保险，做过广告，最后才投身媒介工作。干保险时，他与他的主管极铁，主管家的好多日用家电都是他搞的，所以只要他报销的不太超标，主管都会签名......后来碰上了一件令他“至今难忘”、“受益匪浅”的事。

那次他与主管乘车跑业务（“吕老师”点上一支烟，站了起来），一会儿上来个年轻小伙儿，戴着眼镜，背了个包儿，跟学生差不多。汽车没走多远，又上来个胖子，五大三粗，一身名牌儿，他上来就站在那小伙儿背后。接着小伙子从包儿里拿出一听“健力宝”开始晃，晃啊晃，晃啊晃，“砰”——开了！那沫子一下子喷了胖子一脸，这下可了不得了！胖子抓住小伙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臭揍，那个狠呀......小伙儿赶忙道歉解释，胖子两眼一瞪：“啥？自己开了？这东西它自己会开？”他边说边摇那易拉罐......哗啦啦，哗啦啦，倒出来一看，嚯！你们猜怎么着？（“吕老师”重新归座，吐了个烟圈儿）

中了吧？

对，弟兄们！十万呐！十万人民币！谁不动心呀？胖子见钱眼开，立刻软磨硬泡把那中奖卡用美金买了过来，然后就下车了。他一走不要紧，小伙子立刻哭爹叫娘，说他没见过美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时，一个中年人站出来，说别哭小伙子，我是银行的，我有验钞机。那小伙儿就一张一张地让他验。验完了，真的！都真的！那中年人边说边掏出一些人民币跟小伙儿兑换，一比四！谁不换呐？连我都动了心......可主管他就是不动。

“吕老师”仰头有吐了个烟圈儿。

后来主管对我说，小吕，你现在看看，刚才那些人都干啥呢？我一看，嘿！咋都下车了呢？什么小伙子、银行的全下车钻在后面的一辆小面包里了，而那小面包司机不是别人，正是那胖子...... 啥叫“骗术”？这就叫“骗术”，说得再文气点儿，就是“魔术”、“连环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众人目瞪口呆，一人心里明白......

吕老师，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干起了这个？我忍不住问。

很简单，尽管干保险、做广告都能挣钱，但那都是主动的——主动去求人家。干记者就不同了，这是被动的——让人家来求你，你说你干哪个？

我恍然大悟。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咱说工作。弟兄们，中午欧阳站长说的可谓“肺腑之言”，我也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话：咱这工作，辛苦不辛苦？辛苦！但是，工作之后该玩儿还得玩儿，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拿的咱们也不能少拿，这不是腐败，这也是一种工作......记者不是苦行僧，我们也要学会享受生活。拿我来说吧，就凭那点儿死工资，交房租都不够，可是我现在已经拥有了一套二十多万的房子；到外地去跑，没买到票，记者证一亮，没座儿立马就有座儿，硬座儿立马儿就软卧......谁告我了？谁抓我了？这不是“特权”，这叫“合法创收”......除了我，这丁主任去年也买了十多万的房，欧阳站长不但买了房，还弄了辆大奔......怎么样弟兄们？好好干吧！前途无量啊！

门突然开了，欧阳站长在门口说，小吕，我先走了，明天把他们四个的工作证办一下，每人交二十五。

二十五？以前不是......

多退少补嘛！

……

骑车回住处，风刮了一路，我想了一路。当经过一个公用电话时，我忍不住停了车......

喂，您好！请找王社长......王社长吗？我是贵刊的一个读者，有个问题想反映一下......不能交，是吧？我说怎么会......您还不知道？要不您尽快过问一下，明天办证，太晚就来不及了......免贵姓张，再见！ ......

来了小张，跟我到隔壁一下。说着，吕记者就走了出去。

坐。他用咬着烟屁股的下巴冲他面前的沙发抬了抬。

小张啊，你说句心里话，我这人够不够朋友？那当然。丁主任呢？也一样。欧阳站长呢？都一样。好，话说回来，你觉得你自己够不够朋友？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说呀，够不够？

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