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个病人胆子很小,真相却让医生泪目

阳光照射在病床上,他却再也感受不到了温度。

再见老张时,他已经陷入了深昏迷之中,不仅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字了,甚至对外界刺激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虽然老张病情的变化早在预料之中,但当这一刻真地来临时,作为医生的我,在内心却又有一点不愿意接受了。

因为我知道,他的胆子很小。

1

在我接诊老张之前,他已经辗转看过了好几家医院。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住过许多次医院,也用过了许多种类的药。

他的妻子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打出院小结和明细清单,上面清晰地记载了老张的病情。

毋庸细看,但从那长长的出院诊断中便可以得知老张肺癌晚期的病情了。

虽然极度消瘦的老张因为渐渐失去了咳痰能力而正在气喘吁吁,但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依旧有着强力的求生欲。

病人自己不仅有着强烈的求生欲,甚至根本不能接受现实。

第一次接触老张时,他说:“你看我还有没有救?”

这句话让当时正在看片子的我莫名一惊,心中不免盘算:“难道病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病人对自己的病情还没有了解?”

我看了看眼前这位48岁的老年,在他瘦骨嶙峋的脸庞上流露着一双充满渴望的眼光。

我不忍心,我也不敢轻易告诉他:“你的肺癌已经扩散全身了,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毕竟中国人喜欢向患者本人隐瞒病情的传统习惯摆在哪里,毕竟我还没有真正同老张的家属达成一致意见。

我只能微笑着告诉他:“到医院里了,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老张没有在说话,他只是在拼命地呼吸着急诊抢救室里的空气。

陪同老张来到医院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她们告诉了我老张的具体病情,也表达了自己的愿望或诉求。

“他的病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只是希望能够尽量减轻一点痛苦就好..... '话尚未说完,老张的妻子便泣不成声了。

倒是老张的女儿略显镇定一些,告诉了我一年半以来老张的所有经历。

2

2016年高考,那天很热。

老张和妻子一起在考场外等待着参加高考的女儿,就像其他父母一样,他们满是焦急、紧张。

老张蹲在学校对面的马路边,不知抽了多少支烟。抽烟后,他只觉得嗓子痒痛不适,一阵咳嗽之后,吐出了一口痰。

对于长期抽烟饿老张来说,咳嗽咳痰是常有之事,甚至每天清晨他都要咳嗽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这一口痰却有着不同之处,因为这痰液之中带着鲜血。

看见自己吐出的痰液中带着鲜血,老张有些慌了,他并非没有听过类似的故事,有很多人正是因为痰中带血才被发现患有肺癌或者肺结核。

可惜的是,这种不安和慌张在老张的心中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淡化了。因为老张为自己找到了牙龈炎的借口。

“那个时候我没有当回事,抽烟的人有几个不吐痰的,有几个人没有牙齿出血的。”后来老张也像我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高考结束,孩子也如愿上了大学。

虽然偶尔还会存在着咳嗽和痰中带血,但老张依旧没有当回事。

直到2016年国庆节期间,老张开始出现反复发热,咳嗽持续加重,口服抗生素、感冒药等没有任何缓解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出现了问题。

在其他医院的门诊,老张做了一些基本检查。

胸部CT报告单上黑纸白字清晰地写着:“右肺门占位。”

当天老张就住进了医院,很快便被诊断明确:“肺癌。”

事实上,老张第一次住院时便已经被确诊为肺癌淋巴结转移了。在后来持续一年半的时间内,即使多次住院化疗,病情依旧不可逆转的恶化了。

直到老张的家属被通知:“带回家休养,能吃就吃一点吧有什么交代的就交代吧。”

然而,家属将老张带回家的第三天,却又将老张带到了急诊抢救室。

我问老张的妻子、女儿:“前面的医生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病人已经癌症晚期了,没有任何好的办法,总是要走到那一步的。”

老张的女儿擦干眼泪回答我:“我们都知道,但真得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死掉,我真的不忍心,毕竟是我的爸爸呀。送到医院,总归还能打止疼针、吸吸痰,能少一点痛苦就少一点吧!”

家属们的心情和想法,我自然能够理解,毕竟这样的情况常常发生。但同其他临终状态的病人不同,老张明显还有着强烈的求生欲。

“病人自己对病情了解吗?我感觉他好像还抱着很大期望。”我对眼前的母女俩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老张的妻子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肺癌晚期了,他胆子小......”

3

和老张的妻子、女儿沟通好之后,老张便被留在了急诊抢救室。

我站在这位胆子有点小却有着强烈求生欲的48岁肺癌晚期病人窗前,一边看着心电监护仪上只有87%的经皮指脉氧饱和度一边对他说:“吸痰有点痛苦,你尽量配合一下吧?”

戴着呼吸面罩已经有了三凹征的老张点了点头,他面色灰暗,有些口唇紫绀,但一双眼睛里的目光却被我记在心里。

吸痰后,老张的情况稍稍有了缓解。

他又向我招了招手,将数米之外的我叫唤到了床前:“我还行不行?”

因为说话费劲,所以老张只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了,他的意思依旧是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那一刻,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依旧想搪塞过去,避免这无法回答的尴尬。我明明知道属于老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我却又不能如实告诉他,因为我不忍心去打击这位胆子有些小的病人,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如何措辞。

我甚至在想,只要自己在拖上一段时间,在搪塞几句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毕竟老张很快就会驾鹤西去,又或者天明后就会有同事来接替我的工作。

但是,在面对一位垂死之人数次的追问后,我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病人满怀期待等待着我的答案,或许他自己心中已有了答案,或许他知道我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但他依旧需要知道病情的真相。

老张戴着呼吸面罩,挣扎着坐在病床上。清晨六点钟的阳光透过急诊抢救室巨大落地窗照射了进来,刚好有一道光洒在了他的病床上。

那阳光一定很温暖,甚至很新鲜,而老张却没有了机会去感触它们。

“这个病就是这样,我会帮你减轻痛苦的。”这样地回答也正是老张妻子、女儿所希望的结果。

听见我的话回答后,老张笑了笑,而一阵剧烈地咳嗽又打断了他勉强挤出来的微笑。

“我什么都知道,我又不傻,老天不保佑。”每说一句话,老张的锁骨上窝和肋间隙便有着明显的起伏。

又一次吸痰后,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老张示意拿下面罩有话要说。

“我女儿才二年级。”

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内心五味杂不知如何应对。

如果不是戴着帽子口罩,老张一定会看见我同样慌张不安的表情了。

“我知道了,她们都告诉我了,你放心吧,配合治疗就好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搪塞,但我却至今还记得这是我和他最后的对话。

4

很快便到了下班的时候,老张开始出现了意识模糊。

我将他交给了白班的同事后,便离开了医院。

甚至在短暂的感叹之后,又将他渐渐忘记了。在急诊抢救室这看似只有方寸大小的空间和时间里,有着无数个人的生老病死,有着无数个家庭的悲欢离合。

如果可以收集,那么眼泪一定汇聚成河了。如果可以量化,那么灵魂一定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但我却退无可退,直到被急诊抢救室中的眼泪和灵魂淹没起来。

翌日,再次见到老张时,深昏迷状态的他已经再也感受不到了这世间的冷暖。

他的妻子、女儿早已买来了那些花花绿绿最后的新衣,等待着心电监护上那曲曲折折的曲线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我不知道在我离开的时间里,老张有没有再说出些什么话。

我不知道睡在窗前的病人老张,在弥留之际是否感受到了那缕阳光。

我不知道已经被宣布死亡后的老张,到底有没有灵魂,还能不能听见我们的对话。

但我知道,老张不是胆子小,只是还有着一份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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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巴胺 插图:空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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