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超：情别站台 | 就读这篇
情别站台
张瑞超
还有十分钟，火车即将驶离北京站。装饰华丽的子弹头式铁匣子，就要把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带离首都，去往各自目的地。
站台上，身穿白色汗衫黑色短裤的中年男子，挥汗如雨，面前的手推车上摆满了色彩艳丽的各种汽水。他身后站着一对面贴面的男孩女孩，刚才还拥挤不堪几乎要爆破的站台，此刻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对小情侣。
隔着车窗，我脑补他们模糊的对话，臆想他们年轻的爱情语言。
“你会想我吗？”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女孩仰着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想你想的睡不着觉！”背包男孩，个子高出女孩一头，他低下头看着女孩的眼睛。
“一定给我发微信！”女孩低低地说。
“我会一直发到你睡着为止！”男孩的眼睛从没有离开女孩，世界纷杂还是孤单，与他们都没关系，眼前的世界只有女孩。
“火车要开了，我就要上车了！”女孩把头倾向静静等待她的火车。
“再等二分钟……”男孩从短裤布兜中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映着女孩甜甜的微笑。“不行，你还是上车吧！还有二分钟就开了。”
“火车要是坏了多好，那我就不用走了！”
“小傻瓜，竟想好事。上车吧!”男孩双手环抱起女孩的腰，女孩顺势贴了过去，两个人紧紧拥抱了一下，两人的嘴唇旁若无人地贴在一起。
吻别，最具肉感的离别，在一车行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充满了浓情蜜意，丝毫不觉得肉麻。
卖汽水的大叔，依然低头数着手里的钱，摆弄着汽水瓶。他不知道身后正上演着激动人心的《泰坦尼克号》，或许他已熟视无睹。
“我走了，你要好好吃饭！”女孩说完挣脱开男孩的怀抱，恋恋不舍地登上火车。男孩把脸凑近车窗，看着她穿过车的走廊，走到车厢。第一次来车站送别女孩的人都会上演“十八相送”，难舍难分，之后再无“十八相送”。
此刻，在离他一米处是卖汽水的大叔，二十米之外并排站着一男一女，他们将脸靠近车窗，一张稚嫩的脸庞贴着玻璃。她也就是两三岁，头上扎着俏皮的朝天辫，旁边坐着白发横生的老妇人，大概是奶奶或者姥姥。女孩的脸贴在玻璃上，与爸爸妈妈隔窗相对。
略显空旷的站台上，除去静静卧着的两列火车，就是这五个互不相干的人。他们都是来送别亲人。
背包男孩打开手机微信，对着手机话筒说：“找到座位了吗？”然后点击发送。
爱的电波，很快传到车窗内的女孩手里。女孩对着手机话筒说：“找到了，不靠窗户，我和里面的大哥换一下。”
男孩不停向里面张望，时而低头对着手机说话，时而把手机放在耳边倾听。里面的女孩每在车厢走一步，背包男孩都要在车厢外移动步伐，生怕错过女孩。最后，女孩坐在靠近车窗玻璃的位置，把脸贴近玻璃，两个人隔着透明的玻璃，用手机传递彼此的爱。
有一个类似罹患脑瘫疾病的一个小伙子，正用两个脚尖一高一低艰难地走过站台，一直朝着火车头走去。世界在他的眼里也一高一低上下起伏。
那对身穿裙子的年轻夫妇，弯腰对车窗内的小女孩说：“乖，宝贝，好好听姥姥（奶奶）的话，过完暑假我就去接你。”
小女孩趴在车内的桌子上，把小手小脸贴在玻璃上，“我听不清你们说话，你说什么呀？”
“宝贝，再亲亲妈妈！”
“妈妈，我摸不着你的脸。”
……
时间不紧不慢地将火车推动，铁轨上的铁匣子开始蠕动起来，火车启动去看远方的步伐。马上离京了，心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就要告别这座繁华过度的城市，那些刚刚熟悉起来的城市街道和面孔，即将离我而去。离别惆怅滋味升上心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般离别滋味酸酸的。
背包男孩对着车窗内女孩，挥挥手，跟着火车一步一步走，还不忘对着手机深情地喊道：“我爱你！”。甜得发腻的小情侣，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黏在一起，片刻分离都搅得肝肠寸断。离别，检验爱情的浓淡，情到浓时怎忍分离。
第一次离别，依依不舍；之后的离别，再无“十八相送”。一如车站上的空荡荡，只有风穿过。
曾经，无论是谁坐火车远行，我们都要彼此相送，大多数止步于火车的候车室；如今，谁再去坐火车，都改为止步于车站外面的停车场，甚至无暇送别，“打出租车吧！”就已经照顾你的情绪了。
那条牵拉二人的线，弹性极好，伸缩自如，不在乎离别时候的“送”与“不送”，一直维持到现在。
情侣离别难舍难分，那对年轻夫妇送别女儿却泪流满面。年轻妈妈紧跟火车先是疾走，后来就奔跑起来，想要跟上火车的速度，还一度弯下腰对车窗内的女儿不停喊话。而孩子父亲则在前面大踏步地跟火车比速度。
站台上，跟着火车跑得最快的莫过于这对夫妇了。
站台，是最后的离别。
卖汽水的大叔早就被火车远远甩在身后，在我的视野中，背包男孩和追着火车跑的孩子妈妈也先后消失。
她一定在流泪。眼泪不需事先酝酿，当火车启动，看不到女儿的时候，泪水就毫无预兆地决堤，“哗”地流下来，和汗水裹挟在一起。
我去高铁站送儿子去厦门，当儿子把背包放入安检站，他的背影对着我，然后消失在人海中，我却站在原地一任涕泪四流，久久不肯离去。
张瑞超，笔名三月、三月春雪，德州市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散文和散文诗在《华夏散文》《北方文学》《南方文学》《时代文学》等期刊以及文学公众平台上发表。出版散文集《等你春暖花开》、《瓜蔓上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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