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旧事(10) 飞来的厨房 | 张国领专栏

柴扉旧事(10)

飞来的厨房

张国领

如果我告诉你,说我的厨房是偷来的,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厨房是座房子而不是房子里的锅碗瓢盆,你怎么偷?难不成把房子搬走?

别不信,还就是搬来了一座房子,不过不是整体搬迁,是先从一个个零部件搬起,比如砖头、比如沙子、比如水泥、比如房梁、比如基瓦……然后分装组合,最后就建成了一个整体厨房。

那是搬进“高干别墅”半年之后,强占的住房基本稳定了下来,不再担心能不能住的问题了。于是,心中就开始不满足于住在这一间半房子里过小日子。因为我虽住上了“高干别墅”,我的父母、我的岳父母都在农村,我也要让他们来住一住这“高干别墅”,有句广告词说得好:一人住不算住,大家住才是真的住。

可这一间半房子除了用作厨房的半间,就只剩下一间卧室了,多一个人的住处都不好安排,要想实现父母和我们同住,必须重建厨房,使那半间房子腾出来,放进一张床铺。为此我和妻子多次召开家庭常务会议,进行专题研讨、论证,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在屋门之外建一间厨房。不过这样就要忍疼割爱,将并不宽敞的菜园子割出一块来。我们也曾将菜地与住房作了反复比较,压缩菜地扩大住房成了最终达成的共识。

大的原则确定之后,我的主要任务是落实具体工作。没想到落实的第一项工作就卡壳了,这便是经费。我们工作中常说只要抓住牛鼻子,什么问题都好解决。现在经费就成了牛鼻子,我却没有抓住。那时一月只有88元钱,除了一家三口的正常生活所需,还要抽出一部分钱给我病了多年的母亲治病。家里赶一次集买半斤肉,要保证吃一周,可见这牛鼻子是多么难抓。一天晚上我正为落实不了常委会决定而犯愁,家里却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他叫张佐培,是刚刚军校毕业的连队排长,个子不高,双眼皮,两眼炯炯有神,说话快言快语,干事雷厉风行,且有胆有识,当战士时我们就是新闻战线上的战友。他看我眉宇之间似有隐忧,问道:“怎么回事?”我说:“没事呀。”

“你那眼睛里都带出来了还说没事,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帮你。”

他的真诚让我感动,于是就把想做的宏伟设想告诉了他。哪知他听完很轻松地说:“什么牛鼻子,没那么复杂,我想法给你备料,你自己找人建房可以吧?”

“你从哪备料?”

“刚才我来的路上正好路过演出队的大院,看到门口堆了一堆你所需要的东西。那些东西料他们也用不完,我带人“借用”一点就够你用了,留着他们也是浪费。这事儿你就别再操心了,只管等着建你的御膳房吧。”

果然,第二天夜过九点后,月上柳梢头的时分,几名战士推着板车把一车车沙子、砖头、木头杠子和水泥,大张旗鼓地都给我拉了来。一个晚上就拉够了我的建房所需。最后张佐培问我够不够,说不够的话明晚接着拉,反正都是工地上的,多点少点看不出来。

望着张佐培,我知道这东西是夜幕下的来路,可不但没有阻止他,我还对他的帮助充满了感激。

第二天我找到在医院负责施工的一位老乡,把我建厨房的想法给他谈了,请他帮忙,他说只要你有料,人工从我这里出,保质保量。我说料都准备好了,只等工人进入。他也是个急性子,当即决定第二天上午开工。

第二天果然来了六个工人师傅,什么都不问,来就在我画好的地方挖将起来,一间厨房,干了一天半,齐活儿。

看着突然耸立在院子里的厨房,我像做梦一样,我这心中是感慨万千。五天前还在纠结,三天前还在担心的厨房,竟然真真实实地盖好了,真像凭空飞来的一样。给我帮了大忙的兄弟,我想答谢他们吃顿饭,可一个都不肯赏脸,我也只好作罢,只能把这情记在心里,这一记就是几十年,并且还将铭记下去。几十年过去了,张佐培也早已转业到地方工作,我几乎每年都要回合肥一趟,每次都必须要见见佐培兄弟,当然每次见他都会说到他胆大心细、深夜带领他的“敢死队”为我偷运厨房建筑材料的惊险经历。

住房紧张的时候能多出一平米就显得天宽地阔,我的厨房面积说出来会让很多人大吃一惊,足足7.26平米,是大半间房子的面积。将厨房从别墅套房里搬进新建的专用厨房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住别墅的感觉。

接下来我把腾出的半间房子重新进行了粉刷,将盖厨房没用完的木头打成了一张床,放进了房间里,一切收拾完毕,我和妻子就商量把父母亲接到合肥住一段时间。双方父母一起来肯定住不开,妻子很大度地说,让我父母先来。于是我就怀着从没有过的心情给父母亲写了一封信,邀请他们到合肥小住,并把有了住房和厨房的事也一并进行了汇报。

父母最了解儿子的心情,收到信不久就一起从河南来到了合肥。他们的到来使这个家一下有了三代亲情融和的气氛,家的味道更足了,女儿显示出了前所未有地活泼,逗得二老天天合不拢嘴。利用周末时间我们一起逛逍遥津公园、包河公园、环城公园、明教寺、巢湖湖心岛,逛四牌楼、三孝口等商业区,由于他们是第一次到省会级的大城市,我们就把合肥好玩的地方一个不落地逛了一遍。

其实玩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感受城市与乡村的不同,以前的儿子与现在的儿子的不同,他们来与不来我和妻子女儿心情的不同。虽然父母也看出来城市的高楼大厦千万间,属于自己儿子的只有这区区的一间半还是建于五六十年代的破平房,但他们显示出的高兴心情深深地感染着我,仿佛在告诉我:真不错,自小在农村长大,现在在省会级的大城市里有了立身之地。

而在这柴门老屋住得时间最长的老人是我的岳父岳母。他们来了一段之后我调河南工作的报告得到批准,因为新单位也没房子,不能马上搬家,他们就一直在合肥陪着他们的女儿和外孙女又住了半年,一直等我在郑州分了房子才一同搬回河南。

听说我举家搬走之后,那间“飞来的厨房”被定为违障建筑,很快被拆除了。听到这消息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伤感,因为那毕竟是我今生所建的第一座房子啊。

飞来的厨房是违障的建筑,那么我住的别墅也是强行占居的,如果我没有调离合肥,是否又该无所可居了呢?我把这话说给妻子听的时候,她却说出了另一番高见:别人住那是违障的,你住那是合法的,这叫傻人自有傻福。

听了妻子的话我傻傻地一笑,以证明妻子永远是正确的……

作者简介

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1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2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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