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辑：外婆的磨房 | 品读
罗辑
小时候，家乡是天蓝水绿，田野中花香扑鼻，没有什么雾霪一说，
每天早晨空气清新，泌人心脾，乡村中几声犬吠，打破了宁静，鸡鸣鸭叫，甚是热闹 。
羊群被暑假中的牧童赶往山坡，稚嫩的吆喝传来，别具一番景象。
紧跟羊群的是肩背粪笼的拾粪老头，随着羊群漂移。
很快消失在村外。
我被母亲从被窝里拽出，她拿出新衣裳说：“你抓紧时间，今天去外婆家。”
快点换衣服，时间来不及了。
我闻听去外婆家，立即火冒三丈。
大声喊：“打死我都不去，
你再逼我，我就不活了。”
母亲说，：“你猴崽子还反天了，成精了，这事由不得你。
必须去。”
“五个孩子，没人看护，我要挣工分，又要侍候老人，你想累死我。”
“不去外婆家，谁管你，在家你成了精了。”
反正我不去，我反抗着。
在母亲的吆喝声中，我还是无奈的和她踏上去外婆家的路上 。
我哭丧着脸，磨磨蹭蹭的，
母亲在后面推桑着：“你走快点。”
我再叮咛你：“如果你胡捣蛋，我揭你的皮，听见了吗？”
我没好气的说：“听不见，耳聋了。”
母亲听了我的话，十分气愤，要打我，我发现不对劲，立即撒丫子就跑。
因为母亲怀抱弟弟，追不上我。
气得没有办法。
人家对去外婆家是十分向往的，我的堂弟如果去外婆家他能兴奋几天。
因为他外婆家在繁华都市。
既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他当然高兴了。
而我外婆家在农村，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
最让我害怕是推磨，从我记事起，就看见她一个缠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常年在磨窑中转动，
她一会儿推磨，一会儿逻面，咣当，咣当声倒也好听。
我在外婆家主要是和小姨一起推磨，天天如此。
小姨和我同年，有她作伴我不寂寞，但也不快乐，可恨的推磨。
事不由己，母亲把我和二弟留在外婆家，再不愿意，必须去做。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起床，外婆喊：起床推磨，你猴崽子今天撒懒别吃饭。
我躺在棉窝说：“我从来不想吃你家饭，难吃的要命。我才不愿吃。”
我是出名的捣蛋鬼，谁拿我都没办法。
外婆没办法，只好信马由缰。
就开始推磨，一天磨的面只能够二三天吃。
所以天天吃，常常磨。机械劳作到年底。
来年还是此日月。
在推磨中，唯一的乐趣是小姨说一点民间故事，
小姨从小没有读书，但她遗传了外婆的基因，聪明灵利，她一边推磨，一边唱着：
“一古嘟蒜，二古嘟蒜，他大他妈爱吃蒜，把我给到泾阳县，路又远，沟又深，把着碌碌骂媒人，媒人狗日的没良心。”
有一年夏季很长时间天没有下雨，庄稼干旱的都拧成绳子。
小姨和村子十几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求龙王要雨。
她们用柳条编织成帽子，戴在头上，抬着水桶，手里拿着毛巾，满村洗碌碡，
口中唱着：“天爷爷，地大大，下个雨救娃娃，娃娃给您喂马呢。碌碡碌碡哥哥，毛口女子没人养活，长大和你过活。”
也许就是心诚所至，不大一会打起了雷阵雨。好大好大的雨，有几家地坑院被雨淹了。
傍晚在院子里纳凉，外婆虽然不识字，但也会讲一些民间传说故事，手中拿着丝线绣一些小孩鞋，有小猪，有老虎，还有最拿手是绣手绢，各种精美的图案，有梅花，有牡丹，芍药，喜鹊，孔雀，鱼虫微妙微肖。
年轻时的外婆是远近闻名的巧手姑娘，人长美，手中的绣品更美。
因嫁给我外公却是受了委屈，
因为外公在解放前当过甲长，解放以后被定为历史反革命，
在文革中受不了冲击跳沟自杀了，
从那之后，外婆生活过的艰难。
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普遍贫困，家中如果没有壮劳动力的话，工分挣的少，分的粮食也少，每年春荒就要靠野菜充饥了，外婆为了不影响生产队的劳动，清晨四点多起床，迈着沉重的小脚移动在田野上，寻一些芨芨菜，苦曲菜。
拿回家和面一起烙成菜饼果腹。
有一次因为起床太早，又迷了路，转了几个小时，没有寻到一点野菜。
急的她直揪自己头发。
尽管生活如此艰难，但她还是乐观的，有时候还哼几句秦腔。
许翠莲来，好羞惭，悔不该门外做针线，相公进门人瞧见……
因为我家人口多，只有父亲一个人工作，工资养活一家人十分困难，所以很难接济外婆。
再艰难外婆独自承担生活的重担，她白天推磨，参加生产劳动挣工分，晚上坐在织布机上。
咣当，咣当，的织着土布，万赖寂静的夜晚，别人早已进了梦乡，外婆仍然在劳作着。
夜半更深，机房中仍然有外婆的身影。
她小声哼唱着，手中熟练的穿梭着经纬。
现在想起来，外婆是不幸的，让人心酸的。
每年织的土布，还要拿到集市上去卖，而且偷偷的，因为那个岁月如果被人发现了，就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布就会被没收。
生活的艰辛磨练了人的意志，外婆没有垮，而且像斗鸡一样，越斗越硬。
外婆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干活麻利，脾气急。
记得有一次天刚下过雨，我去村里的涝池游泳。
她发现后，喊到：营儿，你猴崽子，不想一要命了，把你淹死了咋办，赶快上来。”
我说：老梁婆，我是崽子，那你是老猴，我妈是大猴。”
妈的皮，你是这没教养的东西。
羞了你先人了。
手中拿棍子打我，我在水里她没办法，把我的衣服挂在树上。
她坐在岸边和我较劲，二人对峙着。
我被外婆骂先人，这句话刺痛了，其实我完全不懂先人的含意。
但是我恼羞成怒，爬上岸哭着要回家。
谁也拦不住，
婆被吓着了。
老梁婆：“你那猴孙，把我的鸽子，逮住烤的吃了，那可是信鸽五块钱买的，你说咋办？”
三牛找上门了。
我并不害怕，这是为了回家故意的这样做。
外婆着实吓着了，她连忙说：“三牛，婆给你赔，我这就出去借钱。
那年月，家家缺钱，外婆借了一个村子，才凑到五块钱，赔给邻居。
吓得让人把我送回家。
怕我再惹出祸来，无法交待。
后来，母亲知道此事，给了外婆钱，让外婆度过难关。
外婆是一个典型的小家碧玉，因为三寸金莲的小脚根本不适合劳动。
但是生活却不会怜悯任何人，所以她从淑女兌变成女汉子。
女人并不是弱者，而是天，更是海。
外婆已经去世多年了，我的心里深处常常响起。
咣当，咣当，
织布机，逻面的天赖之音，
像交响曲 挥之不去。
还有那让我讨厌的磨盘，如今虽躺在墙角，但向人倾诉当初的辉煌。
我深爱着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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