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书法家、画家米芾的《望海楼》情景交融,开篇极尽夸张,读来犹如一幅优美画卷(该文内还有宋·沈括《望海楼》)

雨声林外尽,秋色望中添。

落日挂疏柳,远江横暮檐。

好风疑有意,堕叶故争帘。

为问楼中客,胡为尽日淹。

宋·沈括《望海楼》

这是北宋沈括的一首诗,诗中的望海楼,是北宋镇江城内的一座名楼,登楼可望位于长江南岸的金山、焦山、北固山,北固山上的甘露寺、金山的美景都可尽收眼底。宋代书法家蔡襄为此楼题有“望海”二字,望海楼后改名为连沧观。

南宋词人辛弃疾登上此楼后,当他看到碧波之上飞翔的海鸥时,写下《瑞鹧鸪·京口病中起登连沧观偶成》一词,词中的名句“却笑使君那得似,清江万顷白鸥飞”描写的就是当时的情景。

据镇江县志记载:望海楼“在府治后,宋蔡襄题曰望海。后改为连沧观,米芾有诗”。时过境迁,蔡襄的题字早已不存,但米芾在望海楼写的诗却流传了下来。

米芾不仅在镇江望海楼题诗,他还与这座风景优美的历史文化名城有着不解之缘。米芾一生爱好游历,他遍游名山大川。米芾晚年游历镇江,镇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美丽的风景,深得米芾欢心,于是他选择在这里定居下来

择一城而终老,由此,镇江成为米芾安度晚年的地方。《望海楼》一诗,就是米芾定居镇江后,登临望海楼之后写下的一首诗,原诗如下:

云间铁瓮近青天,缥缈飞楼百尺连。

三峡江声流笔底,六朝帆影落樽前。

几番画角催红日,无事沧洲起白烟。

忽忆赏心何处是, 春风秋月两茫然。

米芾祖籍山西,出生于湖北襄阳,北宋书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创立了“米点山水”,与蔡襄、苏轼、黄庭坚合称“宋四家”。

米芾不仅是北宋著名的书法家,在绘画方面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他的绘画题材十分广泛,人物、山水、松石、梅、兰、竹、菊无所不画。米芾在艺术风格里追求自然、天真、平淡,烟云掩映的江南美景在他的笔下也是信手拈来。

米芾为人正直,不拘礼法,个性张扬怪异,因其行为异于常人,当时即有“米颠”、“米痴”之称。由于他生性耿直,不肯随波逐流,所以在仕途上,他一直兜兜转转于各地。

仕途上的失意反倒成全了米芾的艺术创作,随着米芾游历足迹的延伸,他的眼界、视野也开阔起来,这样的人生经历也为他的艺术创作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素材。

米芾在大自然中陶冶情操,在远离尘世的喧嚣的山水中,他的心灵得到抚慰,他从大自然的神奇秀美中获得精神的复苏和心境的安宁。

米芾纵情山水,描摹风景、点染江山。他不光将绘画的天赋寄寓在山水中,多姿多彩的山水也激发了他的诗情。米芾的诗作内容多以写景诗为主,而且这些诗歌以书画家特有的视角和笔韵描绘景致,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这首《望海楼》,可以说是米芾的代表作品。开篇句“云间铁瓮近青天”,诗人先从这座名楼所在的地理位置开始写起。诗人站在望海楼前,仰望名楼,只见此楼气势雄伟,矗立云间。

诗人为何称镇江为铁瓮呢?原来镇江自古就有“铁瓮城”之称。南朝顾野王在《舆地志》中记载铁瓮城的建设经过:“吴大帝孙权所筑,周回六百三十步,开南、西二门,内外皆固以砖壁。”铁瓮城也是镇江三国吴文化起源的有力见证。米芾使用了这个古称。

气势宏伟的镇江望海楼,在诗人眼中,直插云霄,这当然是诗人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诗人之所以这样写,是为了突出望海楼的高耸以及望海楼的形胜。艺术的夸张就本质而言是形象的强化,是为达到形象塑造的艺术效果所采取的扩大化,从而使人产生美的享受。

接着,诗人又从仰视的角度写眼前的望海楼,“缥缈飞楼百尺连”,是形容楼高如同凌空架构,又是形容楼檐上翘,楼体大有飞腾之势。一个“飞楼”字,既是实际描写,又有夸张意味。

“缥缈”二字写出了云烟缭绕中的飞楼与天际相接,宛如仙境。这二句是诗人从仰视的角度对望海楼进行的描写,那坚如铁瓮的镇江城是望海楼的基石,广阔的天际是望海楼的背景。

米芾在开篇两句中,铺陈有序,运笔自如,宛如绘画构思一样,勾勒背景,点染主题,高耸、雄伟的望海楼片刻间跃然纸上。

这两句描写望海楼的高峻奇伟,诗人以夸张的手法,浪漫主义的想象将人的思绪带入到穿越时空的广阔境界中,也为全诗定下了浪漫的基调。

接下来两句“三峡江声流笔底,六朝帆影落樽前”,写的是诗人登临望海楼,俯瞰眼前景物的场景。

望海楼面临大江,昼夜奔流着的涛声传人耳际,触发了米芾挥笔作诗的雅兴,但诗人却说是江声流到了笔底;江上片片帆影映入眼帘,这又激发了诗人举杯饮酒的豪情,但诗人却说是帆影落到樽前,可谓妙趣横生。

在诗中,米芾巧妙地运用了“视听通感”的表现手法。声音本来是一种听觉体验,但在诗人的笔下,声音流入了他的笔底,这不仅增强了诗作的感染力,同时也提高了诗作的艺术审美。

这本是诗人登临后的亲见亲闻亲感,但在两句之首分别冠以“三峡、六朝”二字,景与情就一下子脱开了眼前的实境,空间、时间大大扩展。诗人驰骋想象,让江声带着三峡的雄巍,让帆影映着六朝的繁盛。

这两句,诗人还将绘画与诗歌融为一体。“画是无声诗,诗是有声画”,诗画同源,二者相得益彰。如今诗人登临望海楼,品着酒,笔下一幅山水画成竹于胸,这幅画由“三峡”落“樽前”,由听觉切换到视觉。

由面到点,画中有画,大中有小,小中见大,这不正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完美诠释吗?

诗人写景选择不同的立足点 远近、内外、上下,不同的视线 仰视、俯瞰、远望,因而构成写景的不同角度,绘成多种特色的画面,展现出望海楼既有高峻雄奇的气势,又有久远博大的蕴含,还具有隽远的逸韵。

这两句中,诗人的视角是自上而下,由远及近,由声音到影象。在空间挪移、时空转换中,诗人又把远景移到近处,把低处景色挪到高处。读这两句诗,能让人在感受诗句的艺术魅力的同时,不得不叹服米芾的超凡的艺术表现力。

就在诗人登临望海楼,尽情观赏眼前美景、纵情驰骋想象的时候,黄昏来临,远处传来阵阵画角声,像在催促红日西沉,于是诗人写下了“几番画角催红日,无事沧洲起白烟”。

“画角”,唇簧气鸣乐器,是古代的一种乐器,因角身绘有图案故名。画角形如竹筒,本细末大。以竹木或皮革制成,因外加彩绘,故此得名。由于画角音质高亢,古代也用于报时。

诗人从听觉转向视觉。当画角声响起时,正是日落时分,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白色的雾气。可是那呜呜的画角声把诗人从三峡与六朝的想象中引回现实。

黄昏可谓良辰,望海楼可谓美景,对于喜好观览的诗人,这该是赏心乐事了,所以诗人竟陶醉在眼前的美景,久久不愿离去

这两句写景的角度值得一提,画面随着诗人视线的移动而变换,诗人自楼内向外远望,视线随着地平线延伸。诗人从视觉与听觉上进行描写、点染,使景物协调有序,层次分明。

红日、白烟形成色彩的对比,日落、烟起形成趋向的对比,红日落处、白烟起处形成远近的对比,诗人将眼前所见所闻,有机地融合起来,从而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最后两句“忽忆赏心何处是, 春风秋月两茫然”,诗人登楼望远,眼前美景在别人看来已是非常赏心悦目,但诗人站在暮色逼迫近的望海楼上,思绪从跨越时空中又回到现实,眼前虽然是人间美景,但诗人没有真正为美景所动。

登楼远眺,本来是一件怡情尽兴的事情,但诗人为何高兴不起来呢?或许是诗人想到了自身的光景吧,暮年的诗人面对苍茫的暮色,沧桑感涌上心头,这种思绪的变动包含着失意、失落、忧郁。

面对暮色晚景,诗人心情起伏,诗歌的情调急剧变换,诗人却想不到什么才是自己心灵的归宿。诗歌的情调急剧变换,诗人却想不到到哪里才是自己心意欢乐之处。

这两句显得有些伤感,但从中却可以看出诗人内心所隐藏的难以倾诉的苦闷,这两句更多地寄托了诗人对人生的思考,所以蕴含在字里行间的情感就自然而然地深婉多情了

他是一位不肯仰人鼻息、不肯随波逐流的士大夫,一个时代的书法家、画家,一位诗人。他一生仕途坎坷,被世人称为“米颠”,他的理想和抱负得不到施展,蓄积于胸中的郁结之气总要有一个出口。而诗歌无疑为诗人提供了这样一个出口,所以他才会在诗歌中寄托情感,一吐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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