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又忆师恩
又忆师恩
文/陈勇
泰岳峰高仁引道,清流源远德推航 。
——题记
每到教师节此时,便会想起先生,便会去久久回望那一段在先生身边聆听诗教坐沐春风的路程。
29年前,背着书包走进初中殿堂,来到先生的班级。先生穿着灰色衬着白领的中山服,蓝色裤子,黄胶鞋。站在我面前,先生用和蔼可亲的笑容迎接了我。
开学第一课,先生没有讲课文,却讲了他自己的奋斗历程。最精彩的就是在叙永南面极其偏僻闭塞的高峰乡九龙村,九龙村外出必须要经过马口岩,地势险要的马口岩像一把大锁,紧紧扼住九龙的咽喉。先生就在九龙小学任教,先生说在那所学校,自己的权力很大很大,人事上要管校长、教导主任,还要管老师(学生就不说了);工作上要管行政、教学、政治、后勤;教学上,语文、数学、思想品德、历史、地理,先生都教。可谓无所不管、无所不教,无所不会。原来那间学校只有先生一位老师。讲到这里,先生笑了,我们也哈哈大笑.
先生说,大山深处,很是自由。没有事的时候,或去登山,采摘薇菜,捡拾蘑菇;或去水边,田里摸鳅鳝,河边钓蟹虾。或临风看月,或煮茶听雪。先生之潇洒,让我们羡慕不已。
先生说,山里民风醇厚,人们质朴,崇拜文化人,先生在这里得到很多优待。其实,先生到大山深处,是在追寻他的世外桃源。那个时候,正是“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先生成分不好,父亲当过保长,母亲地主出身。在山外面,先生自然受到许多不公平的待遇。残酷的批斗,人格的羞辱,先生无法承受,于是选择了到大山里去工作。大山里偏僻闭塞,斗争的风吹不进去,淳朴的山里人热情接待了先生,经常送粮送菜送蛋,先生衣食无忧。大山给了饱受世态炎凉的先生以无尽的温情,先生找到了避难的怀抱。先生其实很聪明,让我们佩服不已。
先生青年才俊,亦有多少豪情壮志。然而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却被大山所囚。一日,天降大雪,先生一人端碗豪饮,然后挥毫泼墨,在学校的木门上龙飞凤舞:
高峰非高峰
马口锁九龙
借问笼中鸟
何时向长空
陡然掷笔,一声长啸,啸声在山与山之间久久回荡。此时教室里也是鸦雀无声,我们的内心震撼不已。先生告诉我们,在座的各位你们是雏鹰,一定要展翅高飞,搏击长空,飞出大山。
先生的第一堂课,我们没读教材,却初次读懂了先生,领悟了一个开始。
初二年级的一个周一早上,我上学摔了一跤,臀部部位的裤子捅了一个洞,回到家里,母亲用一块深色的补给我打了很大的一个补丁,看起来非常显眼。结果在班上,有几位家里有钱的同学不停地笑我,还大声地喊叫:“通屁股海椒,通屁股海椒......”我难受极了。先生听到了,当即叫住那几个同学,一顿批评。班会上,先生在黑板上写了四句诗: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先生的吟诵,顿时犹如在我那脆弱的胸膛注射了一剂强心针,内心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再惧怕别人的冷嘲与热讽。先生的鼓励,让我漠视生活的贫困,更重视精神的充实。于是更加努力学习,每一次参加学校考试都能拿到学校颁发的奖学金,所用的钢笔墨水都是因成绩优异先生奖励的,这也减轻了家里的经济负担。由是感激,先生给了我一根“自强”的拐杖。
快要中考了,手不离书,早起晚睡,整天处于焦虑当中,搞得筋疲力尽。那时候,班上我们几位同学比谁起得早,睡得晚。五月下旬里的一天下午,天气十分炎热,最后一节课是先生的语文课,劳累的我们上着课竟然睡着了(因为第二天要进行适应性考试)。没有人叫醒我们。等我们醒来时,课下了,先生已经离开教室,黑板上留下一首诗和一副对联:
三更灯草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苟有恒,何必三更眠五更起;
最无益,莫过一日暴十日寒。
我们反复地读着读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吃过晚饭,先生说:“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不到教室去了。天要黑了,我们去踩踩水吧。”在先生的带领下,我们挽起裤脚,踩进清凉的黄泥河里,昏沉的大脑似乎有点清醒了。我们一会儿互相泼水,一会儿又拣择扁平的小石头打水漂漂。先生背着手,微笑着看着我们。
填志愿了,先生叫我们填了“中师”,希望我们考起师范。那时候,农村学生考起师范,便是跳出“农门”,就属于吃“皇粮”的人了,同时又能继承先生的理想。我们几个已经参加过会考,预选起了高中,同时获得升中师和中专的考试资格。升考那几天,先生把我们安排在城里他哥哥家吃饭。反正想到如果考不起中师的话,也没有关系,退可以去读一中的高中然后升大学,考试的时候也有点粗心大意,结果分数线下来,都只差个零点几分的,那一届中考,我们班“全军覆没”,这对于曾经辉煌的先生来说无疑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我们怀着极其歉疚的心情来到学校领毕业证和高中录取通知书,来到先生家里,都埋着头,无颜面对先生。先生却宽慰我们:“此路不通,另辟蹊径。”临别时,我们拿出笔记本请先生给我们留言,先生欣然应允,分别在我们的本子上写下诗歌两句:
定向瑶台追梦幻
还从烈火识真金
看着那如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我们明白先生的意思。下一次不让先生失望。
临别时,先生微笑目送我们,眼中有淡淡的忧伤。我们的背上有灼热的感觉。
后来,承了先生的衣钵,稍微抹淡了一些对先生的歉疚(当了老师,教了先生教过的学科)。一次,先生托师兄(先生的儿子)给我捎来纸包一个,用紫色毛线拴系,沉甸甸的。我问师兄是什么,师兄说:“父亲说‘你亲自打开便知道’。”我小心翼翼解开紫线,打开报纸,呀!是两方石头篆字印章:一枚阳文正章,一枚阴阳交错闲章。正章雕刻着我的名字,闲章雕刻我的人氏籍贯。圆润的笔画,合理的布局,优美的章法。我双手捧着印章,无限感慨:“先生,这么多年,你依然懂我!”
一个春日,我在街头遇到先生,先生谈起我们那天晚上的同学会,告诉我说:“看到你们的成长,甚是欣慰,于是打油一首,念给你听一下。”我拿出笔和纸恭敬地记录着:
摆渡关津年复年
风霜雪月只等闲
同舟共济登彼岸
各奔前程任尔玩
我低声吟诵着,每一诗句里都含着浓浓的情味,有怀念、有欣慰、有沧桑、有淡泊、有激励、有告诫。那个摆渡人在诗中、在天边、在眼前、在往昔、在今朝、在未来,都将永远在我心里。
又逢尊教感恩时,日月喻孔,程门立雪,再次感谢先生对我的一程摆渡。愿先生福寿安康。
泰岳峰高仁引道,清流源远德推航。先生谓谁?罗公讳泰清。
主编 | 余显中
责编 | 万中华
编辑 | 陈言熔 李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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