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241期】【河南·平顶山】翟红果丨吃西瓜 / 开普饭

吃西瓜

文/翟红果

“赤日炎炎似火烧，狂啖西瓜仙欲飘”。夏日，高温酷暑，吃西瓜自是爽意袭人、沁心润脾的乐事。

吃西瓜，现代是十分平常的事情，但在古代，想吃块西瓜可不容易，那时西瓜是贵族享用的解暑佳品。直到宋代，普通老百姓才吃上西瓜，吃西瓜也被张择端画入《清明上河图》。“水晶球带轻烟绿，翡翠笼含冷焰红”，西瓜颜高，口感佳，受到历代文人墨客的歌咏。“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吃西瓜时牙齿中瓜水盈盈，伴随笑语散发出芳香气息，似有阵阵凉风浸满衣衫，凉透脊骨，是多么快意呀！

古代，吃西瓜十分讲究。切西瓜不像现在一刀下去挺挺两半，《燕京岁时记》中说：“西瓜必参差切之，如莲花瓣形”。《扬州画舫录》上说，西瓜灯外皮上雕上花鸟虫鱼、人物花卉，栩栩如生，刺激视觉。慈禧太后对西瓜情有独钟，“西瓜盅”是慈禧夏季最爱吃的一道御膳。

西瓜，吃起来解渴；有关吃西瓜的故事、轶事，读起来解颐。曹操曹丕父子常“浮甘瓜于清泉”，会墨客骚人，消暑赋诗。北宋蔡居安提举秘书省，遍请同僚品尝西瓜，谁说出一条有关瓜的掌故，赏吃瓜一片。董彦远博闻强记，接连说出“瓜田李下”、“孙钟设瓜”等一个个脍炙人口的掌故，令同僚折服且大饱口福。抗战期间，住在重庆的于右任与郭沫若、吴南轩游玩。天热口干，吴南轩买瓜解渴，并出上联：“游北温泉，吃西瓜，吴南轩做东。”一时，谁也对不出。车至上清寺，售票员报站：“到上清寺的旅客请下车！”郭沫若突然文思泉涌，对于右任说：“下联有了：至上清寺，请下车，于右任转左。”妙对天成，于右任连声叹服，说比吃西瓜还高兴。

有一条谜语：看着是绿的，吃的是红的，吐出是黑的。这个不用多想，就是“西瓜”。直观的颜色，被人提取出来，这就是吃西瓜的本来“色相”。其实，吃西瓜，不必有那么多讲究，卖个抱回家，人多，切成一牙一牙，你一牙，我一牙，吃个满嘴掉沙沙，吃得汁水沾满脸；人少，就一切两个瓢，用勺子挖着吃，大朵快颐，吃饱为止。豪放地吃，痛快地吃，这样才对得起西瓜。而酒宴之后果盘里盛放的细小西瓜块，精致得让人吃起来不由翘起兰花指，尽管有淑女般的雅之又雅，却感觉少了吃西瓜的乐趣。

西瓜价廉物美，但我上学的时候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小时候，家里穷，没有现在这样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那时候是生产队，很少种瓜，同一个大队的狼洞沟村种瓜。看瓜的是曹六爷，瘦瘦的、高高的，有些驼背，经常拿一只很长的旱烟袋，边看瓜边抽烟。放暑假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商量着偷瓜。偷瓜以割草为掩护，我们都挎着箩头拿着镰刀，在瓜地周围的渠岸、玉米地、红薯地边撅着屁股猫着腰来回摸索，看到瓜也分不清楚熟与不熟，只是瞅大的摘，然后像屎壳郎一样往外推，一直滚到玉米地里，我们便一拥而上把瓜切开，此时的西瓜才六七分熟，瓜瓤粉红、瓜籽还是白色，大家连吃带糟践把一个大西瓜狼吞虎咽祸害完。那时候也很聪明，有时候偷瓜也讲究方法，分成两组，胆小的几个和六爷说话，说的热火朝天，吸引他的注意力，胆大的几个就爬到瓜地里偷。这种方式成功率很高，屡试屡成。后来，被六爷发现了，这种方法再也没有用过。

上高中时，一次，我们几个同学摞南扯北嘻哈游逛到河边一处瓜园，口里直泛渴。于是，我们便一哄而起跳进瓜地。“娃们，哪来的？”不知什么时候瓜农站在我们前面。我们说路过，渴了。老人弓着腰，小走几步，挑一个个大的递给我们。“多少钱？”“自家种的，啥钱不钱。”我们坚持要付，老人伸五个指头。五块？老人憨憨笑了：“瓜就是一包水水，又不是黄金，咋会恁贵。五毛，给个本钱。”我们将瓜抱到路边一棵树下，挥拳砸开，一人抢一块，没章法叭咂起来。大家淋漓尽致，唱着“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少年壮志不言愁……”一个个像猴子一样。

西瓜是季节性的葫芦科植物。如今，西瓜也反季节种植，从初夏到仲秋，西瓜的身影从未间断。即便隆冬腊月，想吃个西瓜解馋，“围着火炉吃西瓜”再也不是新疆的专属了。

夏风掠过，城市的路边、小区门前、住宅楼下，忽拉一下就停着载满西瓜的拖拉机、农用车，摆成一排，比品种，比个头，比瓤口，比甜度。整个夏天，瓜农走马灯似的换，西瓜一直不断线。“哪的瓜？”“郏县哩！”“鲁山哩！”；“多少钱一斤?”“咱这瓜甜，8毛”，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曲夏日的卡曲，在烈日下欢腾。为挑一个好瓜，你盯着瓜蒂不放，我说瓜皮要绿的发亮；有用指关节敲击瓜肚的，有用巴掌轻轻拍打的；有的侧耳倾听，有的掂掂重量。总之，谁都想凭经验证明自己的判断。如果实在没有把握，卖瓜人会使出狠招，用尖刀挖个小三角，挑出一角瓜瓤让你品鉴。皮薄，沙瓤，真甜，笑着把瓜抱走。

圆圆的西瓜也是一种圆满的象征，拎着一个滚圆的西瓜回家，拎回的是满满的心意，满满的爱。夜幕降临，合家欢聚，晚饭后吃一个西瓜，一天才算完满。此时，切西瓜便有几分仪式感，心意在落刀之际得到见证，翠衣里包裹着的乾坤也被揭晓。“咔嚓”红瓤黑子，那必定是味道甘甜，自然免不了得意一番；倘若不够熟，批评声一般也只对瓜不对人；若不巧碰到生瓜，那对不起，定会将瓜还回去。事实上，即便经验再老道，买时也难免看走眼。所以，一个西瓜就是一个谜，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是他的道理，不到切开那一刻谁也无法断言谜底。

“暑天半个瓜，药物不用抓。”西瓜是夏季瓜果之王，享有“天然白虎汤”的美誉。炎炎夏日，吃一块冰镇西瓜，消暑解渴，就一个字“爽”。西瓜入馔成肴，别样清新，美味可口。将瓤切碎入锅小火慢炖，加入白糖和果胶，熬成西瓜酱，抹在馒头上，香甜可口；将瓤搾汁，加入白糖、面，搅成糊状，烙成饼，颜色鲜艳，口感甜润。

“坐南朝北吃西瓜，皮向东甩；思前想后观左传，书往右翻。”如今，我们很多人也像大文豪苏东坡那样，吃完随手将瓜皮扔掉，殊不知扔掉的是“宝贝”。西瓜皮含有葡萄糖、维生素C等成份，是生津止渴的良药，被中医称为“西瓜翠衣”。西瓜皮削掉绿皮，切成丝、片、块，烧、炒、煮、拌，其味皆清鲜爽口。西瓜皮条，加盐、醋和辣椒，淋上麻油，爽口爽心。脆炒西瓜皮、西瓜皮排骨汤、西瓜皮虾米香菇汤，味道香甜。

如果西瓜也有性格，我想西瓜必定是个“乐天派”，给人们带来美味和欢乐。八戒因几块瓜皮，不知道笑弯几代人的腰。人们总爱拿西瓜说事，比如形容一个人肚子大，就说他肚皮圆得像西瓜；吃西瓜比赛，图的就是那种憨态可掬；还有人将头发剪成半圆，名曰“西瓜头”，滑稽而充满喜感。

有些年份，风调雨顺，瓜丰价贱，有关部门呼吁多买瓜，人们自然响应，一些单位买瓜送与环卫工人，爱心西瓜可见一斑。前几天，一位年逾花甲的老汉为给孙子筹手术费，冒酷暑在小区卖瓜。邻居知道后纷纷购买，你一个，他三个五个，就连“卖相”不好的也遭疯抢，每个人都不让找钱。有人主动帮助搬瓜卖瓜，还有人发帖：“虽然力量微薄，但众多爱心汇聚，希望能给老人温暖，让助人为乐的传统回归。”还有微友说：“我刚刚十几个，把瓜和爱心一起和亲戚分享，心里很舒坦。愿老人的孙子早日康复!”吃瓜吃出爱心，吃出人间真情，我想这是最好的吃法！

夏天，西瓜成了人们的盛宴。人们特能吃，吃一个夏天的西瓜，把瓜农的压力吃光了，把他们的钱包吃鼓了。到头来，皆大欢喜。

西瓜，沉默的土地上长出来的圆融之物，跟土地一样不善言辞。这棵纯真的植物，老实本分地把大地输送的养分加工成甜蜜的味道，供我们享用。所以，我们应当谦卑地弓下身子，向一株普通的植物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