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古迹过往 圆通寺传奇 2020年第58期（总541期）
圆通寺传奇
孟庆炎
明洪武十四年农历九月，太祖皇帝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将军，沐英、蓝玉为副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征讨云南，平定元朝残余势力。
大军分两路往云南进发。是日，沐英亲率的大军来到一个叫阿达卜的地方。刚扎下营寨，中军来报，前方斥候捉得一僧人。沐英吩咐：“带上来！”
古人行兵打仗，非常忌讳僧人，以为不祥，若相遇，必杀之。因此但闻兵马邻近，僧人尽皆奔走迴避，逃之夭夭。
不多时，僧人带到。沐英一眼看去，僧人四十开外，虽被绑缚，但毫无惧色，倒是一脸慈悲之相，淡定坦然。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怜悯。
＂尔系何处僧人，见大军来临，为何不避？＂沐英问道。
那僧人答道：＂小僧乃圆通寺方丈，闻得将军到来，特意前来迎候，恭贺将军此番前去，旗开得胜。因此焉能避得。＂
沐英一听大喜，即传令松绑，赐座。
待僧人坐定，沐英又问：＂高僧尊寺位于何处？当如何称呼？＂
僧人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指着前方一座山顶有座砖塔的小山，坦言：＂吾寺乃前方塔山之阴，荒野中一小庙而已，僧众不过数人，将军唤小僧得胜和尚即可。＂
这沐英乃朱元璋义子，自幼军旅出身，跟随太祖皇帝征战南北，出入尸山血海，听得僧人左一个得胜，右一个得胜，心中甚是喜之不尽。随即说道：＂仰仗高僧吉言！本将军此番前去云南，若似高僧所言，得胜归来，必定报知圣上，前来为高僧重修庙宇，重塑菩萨金身。＂
言毕，乃差人将得胜和尚送归圆通寺。
安顺圆通寺复原鸟瞰图 郭秉红 绘
沐英率大军奔赴云南，一路斩关夺寨，配合傅友德、蓝玉，经过数年征战，终于将云南全境平定，稳固了边关。洪武十六年，太祖皇帝下诏，令傅友德、蓝玉班师回京，沐英留守云南。
直到洪武二十二年冬，沐英才返回京师面圣。太祖皇帝在奉天殿赐宴沐英。席间，太祖皇帝问道：＂尔此番征战云南如许年，可见得那方奇闻异事？＂
＂有！＂沐英答道，遂把阿达卜遇圆通寺僧人之事，向太祖皇帝细细秉报。
太祖皇帝听后，沉思半晌，方才说道：＂西南初定，宜广施仁德，使百姓归化。你既答应于他，必有所为，你镇守云南，方致百姓归心。阿达卜现已建普定卫城池，朕拨白银五万两，着卫指挥使顾成寻得那圆通寺，给他重修庙宇就是。今后该圆通寺即为皇庙，也在那一方彰显我皇家恩德。＂随即着人拟旨下诏。
安顺圆通寺圆通阁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普定卫指挥使顾成接到圣旨，如何敢怠慢得？好在圆通寺现已围在城内塔山脚下，施工甚是方便。于是组织人伕工匠，着手重修圆通寺。
官家出面组织，甚是方便，不多几日，人伕、工匠俱到，砖石、木料也逐渐进场。开工之日，顾成来到现场，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甚是高兴。这是皇家的庙宇，丝毫懈怠不得的。早日完工，好早日呈报朝廷，亦是功劳一件。
看着看着，顾成想到一件事，众多的人夫工匠，每天这工钱如何发放？朝廷拨来的银子，俱是成锭的官银，工匠们每天的工钱不过二分，一百人也才不过二两银子，如何分派？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头绪。
回到衙内，顾成一直闷闷不乐。幕僚中的一个师爷见状，忙问：＂老大人是有哪样为难事？＂顾成将发放工钱的难处告之。谁知师爷听后，竟哈哈一笑，说道：“大人尽管放心，此事交给我，明日收工你来工地看，保证给你整得妥妥贴贴。”
顾成正拿此事脑壳痛，有师爷出面解围，并自告奋勇承担，何乐而不为？并且师爷也是身边信得过之人，于是当即允诺。只是心里面暗暗嘀咕，我看你小子咋整。
第二天，还等不到收工，顾成便来到工地上。只见师爷已叫人把银子全部熔化，铸成栾鼓鼓的一大砣，放在一块平平整整的大石板上。那石板抹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放着一把斧头。吴复拿起斧头一看，只见那斧头只是随便磨了磨，倒钝不钝的。
收工了，师爷让工匠们排成一长排，逐个走到银子前，拿起斧头，砍一斧头，砍下多少银子，自己捡走，多寡不论，即为当天的工钱。
那银子一大砣栾鼓溜溜的，斧头又不快。于是心小的，看准有棱角处轻轻削去，一分两分削下一小片苍蝇翅膀，欢天喜地地捡起而去。而心大的，一锄头想挖个金娃娃，用力一斧头劈下，却只是砍一个白印子，丝毫都砍不下来。虽然不甘心，却也是奈何不得。如此发放工钱，众人也都无话可说，反正全凭手气心智。
顾成大喜，也佩服师爷的点子多，不久，即为他在普定卫谋了一个不错的职位。
工程进展顺利，不多时日，已颇具规模。这日，来了一个铸钟的匠人。建寺庙是少不了要铸一口好钟的，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来枕头。于是顾成与其谈好尺寸、式样、工价，匠人便在寺后塔山脚下砌了炉子，开工冶铜。
古时候铸钟是非常讲究的。一口好的钟，首先要声音沉稳、雄浑，音色清亮，而且造型要美观。试想，那钟挂在那儿，就算声音好齐天，看起来丑精八怪的，一看到就让人心烦。要铸口好钟，材料要讲究，工艺要讲究，铸出来的钟才锃光瓦亮，厚薄均匀，声音也才达得到要求。
安顺圆通寺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匠人在塔山脚忙活了一个多月，其间也没什么人去打搅他，反正事先是说定了的，铸钟失败，或是铸出来的钟不合要求，是不会付钱的。
这天，匠人兴高采烈地来向顾成报告：＂不辱使命，大工告成！，喊几个人来帮忙，即可移钟就位。＂
第二天，顾成来到工地，只见大雄宝殿左边的钟架上，这匠人找来不知是什么籐子，挂着新铸的大钟。只见那钟呈青铜色，沿钟口一圏是红日出海的图案，且线条清晰，虽是新铸，却又有古朴沧桑的感觉。顾成大喜，见钟如此，丝毫不怀疑其声音有问题，当即给匠人结清工钱。
匠人对顾成说：＂谢老大人垂爱，小人就此别过。只是有一事告知，此钟尚在养护，三天之内，切不可动，只在三天之后，才可试敲，到时老大人自然明了。＂说罢，对顾成躬身一礼，飘然而去。
匠人走后，即有手下人向顾成进言：＂大人，这钟敲都未敲，就放他走了，倘若三天之后再敲时，声音不好，我们到鬼头上去找他哎！何不如现在就敲一下，倘若有问题，派几匹快马，要撵他也撵得上。＂
顾成一想，也对哎，这钟事关重大，好则罢，如是不好，如何向朝廷交差？况且手下人已提出，如不从之，出现问题，自己必将留下个刚愎自用的话柄。当即传令，命人敲钟。
铛、铛、铛……钟一敲响，其声不仅洪亮雄浑，而且清丽沉稳，确实是难得的好钟。众人一阵喝釆，顾成一颗心也顿失放了下来。
众人还未散去，谁知匠人急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待到近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住地报怨：＂大人，误我也！误我也……＂
顾成自知理亏，匠人临走前明明交待过，三日后才可敲钟，怪只怪自己心性太急。只好对匠人说：＂对不起，先生，但此话怎讲？＂
匠人白了众人一眼，方才说道：＂替尔等铸得此钟，本欲为尔等留一宝物，若尔等三天后再敲钟时，我已到贵阳，这钟声即可传到贵阳。但我刚到东关，尔等便敲响了钟，往后，此钟声也止于东关耳。哎，可惜！可惜！＂边说边摇头，忿忿而去。
也正如工匠所言，往后圆通寺敲钟，东关以内俱可听到，但凡出了东关，便听不到了。听了工匠的话，众人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特别是出主意敲钟的几个，更是恨不得脚下裂开条缝子，好钻进去。顾成此时是面色黑得像是锅底，心中懊恼至极。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奈。半㫾，方才对众人吼道：＂散了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
经过几个月紧密罗鼓地施工，工程已近尾声。也不愧是皇家出钱，官家出面主持修建，新的圆通寺庙宇，坐南朝北，规模宏大，气宇轩昂。前抵街边，后抵塔山脚下，径深数十丈。前后三层建筑，两层天井。
临街的山门，额曰：圆通古寺。内题：黔境第一山。均为西平侯沐英所书。字三尺见方，雄奇浑厚，显颜字风骨。
安顺圆通寺大雄宝殿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大雄宝殿气势恢宏，庄严肃穆。正中为一溜一米来高的石台，拟塑大佛宝像。大雄后面有一观音阁，上下共有三层，面朝南，正对塔山，与大雄宝殿乃背靠背。
庙内除主殿外各菩萨塑像皆塑成，皆比真人高出不少，且全身彩绘，衣袂翩翩，各具特色。但是，大雄宝殿的三尊大佛，却一直无人敢塑。官家已出榜数月，悬赏征集高人为大雄宝殿塑像，但一直没有人前来揭榜。
这一日，工地上来了一个麻衣老者，东瞧瞧、西看看，到处指手画脚。
工地上管事的看见，颇为不耐烦，走上前去大声斥责：＂何处来的闲人，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还不快快离去！＂
麻衣老者笑着说：＂离去？你这庙宇可是少不得我呢！快叫做得主的出来，我可为大雄宝殿塑像！＂
经过前次铸钟的事之后，众人皆学乖了。听得老者如此说，管事的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忙对老者施礼，说：＂未曾识得尊驾，老先生莫怪、莫怪。我即是管事的，可与先生一叙。＂随即将老者引至厅内商谈。
谈到工钱，老者说道：＂先莫谈钱，待我塑像完成之日，你尽可喊人来看。如无褒谈，你们看值多少拿多少。如有褒谈的话，我分文不取！＂
安顺圆通寺 《文化安顺》编辑部 摄
于是，按老者的要求，将塑像所需材料运至殿内后，整个大雄宝殿门窗紧闭，并用白布团团围住遮掩，只留老者独自一人在殿内。
如此三月。其间有好事者偷偷靠近，欲窥其一二，或听听动静，皆不得而返。
是日，老者从殿内出来，唤人拆去周围的白布，尽数打开门窗，顿时殿内宝像，尽数了然。只见莲台上端坐三尊佛像：中间为释迦牟尼佛，两侧左为药师佛、右为阿弥陀佛。每尊佛像高二丈有余。皆金身彩塑，为打坐状，座下为莲台。其殿高达五丈、宽三丈。大佛头顶上方，连贯龙凤万花，诸天罗列，五彩翬然，诚巨观也。尤其是释迦佛额曾嵌一颗鸡子大的珠子，熠熠生辉，入夜整座大殿明如白昼。众人无不惊呼，叹为天人之作也 。
此时，管事之人则在心中暗暗思索，如此之作，得付若干银钱？不觉打定主意，一定要寻他个不是，莫说不付，少付点也是好事。
正当众人交口称赞之时，管事之人突然冒出一句：＂好是好，只是手指头粗了点，抠不到鼻子。＂
听得这厮如此之说，众人一时尽皆哑然。麻衣老者转身看着他，欣然一笑，说道：＂想不到，想不到，此方之人竟如此悭啬！＂言毕径自走出山门，扬长而去。
至此，圆通寺修建完成，并在塔山脚下存在了六百多年，直到近代，才逐渐荒废。如今虽在原址上重新修建，但无论规模、形式，都与历史上曾经的圆通寺差别甚远。
· 作者简介
孟庆炎：安顺人。安顺市西秀区审计局退休干部，审计师。作品曾多次在地方刊物上发表。
2020年7月
值班编辑：张厚林
电子排版：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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