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期B/匡燮散文连载《我的起源》27《堂叔和堂姑》上/轩诚清读
上期结尾:
晚年,爷爷从渭南回到家乡,四爷当时在河底下的沟里种菜,菜地旁有个小窑洞,爷爷时常到四爷的小窑来坐,俩弟兄再也没有不和过。爷爷臨终前的一段,四爷爷天天过来,黙黙坐在爷爷床侧,直到爷爷去在。
几十年后,二爷见了爷爷,用惯常的哈哈一笑,也算是摒弃了前嫌。
《我与世界》第一部
《我的起源》之“未勒的碑文”八
堂叔和堂姑(上)
爷爷兄弟六人,养有十男十一女,除父亲亲兄弟外,其余的都是我的堂叔和堂姑。
爷爷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父亲的两个弟弟是我的二叔和三叔。民间称谓很有意思,比如我所在的关中地区,东府一带称父亲为大,伯叔随父亲称几大几大。西府一带称父亲为爹,称叔父为爸。我们家乡称叔父有的是大得儿,有亲昵的意思,或者是胡语。中原地区以至陕西,民间口语中时有少数民族的语言保留。我叫二叔便是大得儿,三叔依然称三叔。
在我父辈堂兄弟的大排行中,父亲居长,我大得儿行六,三叔行七。
二爷生有二男二女,男名凤仪和凤群,凤仪小名女子,大排行中行二,我称二叔。凤群小名群子,行四,称四叔。女名荣和嫩,我称荣姑和嫩姑。四叔后来过继给了三爷。三爷后来又生一男一女,男名凤涛,年纪最小,行十,是哑巴,我叫他涛大得儿。女名桂荣,我叫她桂荣姑。四爷生有三女,没有儿子,我三叔后来过继给了四爷。四爷的长女名团,我称大姑,二女名爱,称二姑。三女名甜,称小姑。五爷生有二男二女,大儿子名凤刚,行三,我称三叔。二儿子名凤台,行八,我称八叔。五爷的长女名凡子,我称三姑,二女名让,我称让姑。六爷生有二男三女,大儿子名凤民,我称五叔。二儿子名凤度,行九,我称度大得儿。六爷的三个女儿,大女儿名富子,我称富子姑,二女儿名富荣,我称富荣姑,三女儿名凤仙,我称小姑。
也许是家族中重男轻女的缘故,十位堂叔的排次清楚,从小大人们就教我按序叫他们。而十一位堂姑的排次,尽管大人们心里明白,却不重视让小孩子依次叫她们,所以,三姑以后,我也便至今说不清她们的顺序了。不过,不管堂叔还是堂姑,有关她们的点点滴滴,或多或少,或轻或重,我还始终保留着。每一念及,便有种民间家族的印痕与记忆让人久久的品味和感怀。
记得四爷家的大姑,婆家是常袋镇,隔着一道沟和一架岭,在我们村的正南方,二三里远近。姑父常出外卖药,能言会道,是农村能人一类人物。大姑小个子,人和气。他的三妹甜姑,也是小个子,也很和气,婆家在邻村上庄。姑父为人厚道,打铁出身,后来在陕西华县安了家。离渭南我三叔家不远,时常与三叔来往。 唯有四爷家的二姑,高个儿,好身材,又随二姑夫在河南郑州生活,当过幼儿园阿姨,每次回来,衣着举止是城市人模样,不像大姑、甜姑是农村妇女。二爷家的荣姑,婆家在西边的马嶺村,生得红白脸面,丰满的高个儿,是堂姑中最漂亮的一位。只是不苟言笑,脾气儿有点不好。她妹妹嫩姑,漫言斯语,很文静,住在园里二爷家的草房里,常见她默默地在镜前梳妆。三爷家的桂荣姑,比以上几个姑年龄都小,圆圆的脸,剪发头,给人一种利落能干的感觉,婆家也是马嶺村。五爷家的两个女儿是三姑和让姑,三姑婆家和大姑一样是常袋镇,姑父是位乡村教师,却忠厚老诚,少言短语,来走亲戚,见人只是一笑,就到五奶家去了。到走才出来。
在这里,我要重点说的是三姑的妹妹,让姑。
让姑婆家在北乡,很远,村名忘了。让姑出嫁时,是我去把的轿门,带的钥匙。不知为什么,不久就离了婚,重新结婚后,就和这位姑父一起到了西安。让姑在街道办的工厂上班。让姑腼腆,眼睛不好,做针线活凑在眼前,一针一线的慢慢做着,不着急。姑父个子很高,腰有点弯,像棵被风吹弯的树一样。文革中因岳父母是走资派,我和妻又在岳父主持的同一个学校上学,情况十分狼狈。当时我和妻还未结婚,就经常到让姑家去会面。让姑家住在西安市东关鸡市拐巷,那儿是棚户区,房子盖在一个很大的凹坑里,条件很不好。但每次见我们来了,让姑和姑父都十分热情,把一间厦房让出来,闭上门,让我们在里面谈心。让姑的母亲,是我五奶,也在让姑家住,见我们来了,便慌着给我们做饭吃。当时,觉得这地方最安全,也最温馨,一呆就是大半天。
姑父是穷苦出身,解放前被国民党拉了壮丁,后来加入解放军,参加过抗美援朝。他曾向我讲说他被解放军俘虏时的情景,说他当时正躲在一个村子的碾盘下,是解放军打扫战场发现了他。又说,在朝鲜战场上他是汽车兵,如何的和美国飞机兜圈子,绕着炸弹坑开,看见美国飞机在头顶要向下俯冲了,汽车就猛地一停,一梭子弹便在车头前方激起一排土柱,等飞机向空中冲去时,汽车忽地就开跑了,等飞机绕回头,再次俯冲,汽车又猛的刹住,飞机刚升空,汽车忽一声又跑了;……说起这些情景,姑父十分兴奋,两眼放光,声音很高,嘴角聚着白沫。姑父是个非常认理的人,他和我三叔一样,最是相信党,相信人民政府,却把“民不与官斗”的古训置于了脑后。坚决相信共产党是为劳苦大众谋幸福的,人民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关于三叔,我会在后来的章节中叙及,这里只说姑父因故与单位领导发生了矛盾,他不服,要讨回公道,还特地请我写过状子。但姑父活了七十多岁,到底这官司也没能打赢。
六爷家的三个女儿大女儿富子姑,老诚持重,婆家和让姑先前的婆家一样,很远,不过,让姑是北乡,富子姑是南乡,在洛阳的城边上,回趟娘家不容易。六爷的小女儿凤仙姑,比我还要小许多,是堂姑中最小的一位。整日小姑娘乐呵呵的,既腼腆又和气。我上中学回家度假,他和我的一帮堂妹一起,在我屋里玩。但堂妹们叫我二哥,她叫我名字。六爷的二女儿富荣姑。只长我几岁。上世纪五十年代,上一二年级时,和我一个班,每天上学放学都和我一起走。富荣姑学习认真,成绩好,有一次,六爷说富荣姑能认一二百个生字。我那时,还不好好学习,经常逃学,是属坏学生一类。但六爷的话对我造成了一种压力,觉得脸上无光。第二天我就对妈妈说,我想了一夜,我也记起来二百多个生字哩,妈妈听了很高兴。妈妈不识字,我也就这么说了说,终究没有写出来。
出嫁后,富荣姑的婚姻很不好,丈夫经常打她,后来,她与村里一个人私底下相好,被丈夫发现了,让她脱去衣服,用水湿麻绳打她,逼她与那人断绝关系。但她当即回绝,她说,除非你打死了我,只要你放我出门,我当下就去找他。问她是谁勾引了谁,她说,是我勾引了他。为了那个人,她承担一切,甚至不惜性命。她要求离婚,丈夫不允。她便不停地苦斗、奋争,直到许多年后终于和丈夫离了婚,与那个人成为正式夫妻,便搬到了我们村子来住。有一年,我见过这位姑父一面,是个风风火火很大气的汉子。但令我感动的依然是我的富荣姑,感动於她那种敢于追求自我的不屈和担当。
以上是我对堂姑们的点滴记忆。事实上,我的这些众多堂姑,或长或短,或胖或瘦,或活泼或沉稳,出嫁前,同处于大大的一所窑院里,喜怒哀乐,熙熙攘攘,虽不及《红楼梦》大观园里的那群女孩子的文质兰趣,却也是一片田野间的似锦繁华。但我的叙述是太过简略些了。可在接下来,我要叙述对堂叔们的记忆时,与堂姑比起来或许会要多一些细节和铺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