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日记|贺孔才的字非同凡品
贺孔才书法作品
贺孔才自幼学书法学篆刻,书法早年学张裕钊,到北京后师从秦树声,多年修炼,终成大家。十来年前他的公子接受我采访时曾说,日本人占领北平后,贺孔才拒任伪职,把自己关在家里,读书写字,有段时间靠给人写牌匾维持家计。他儿子说北京有家老字号至今用的还是贺孔才的字,可惜他已记不清店铺名称,只记得他父亲拿扫帚蘸水在院子里练大字。从此赴京我格外留意各类老字号牌匾字迹,无奈至今访查无果。
上面那幅字是我在网上搜来的。未题上款,没标日期,所写内容也不完整,似乎是没算计好字数,纸写满了就落款钤印完事。所以我猜这只能算是贺孔才的“未完成作品”,或者竟是练笔之作。即使如此,贺孔才书艺之功力、格局与气象,又岂是现在江湖上一众书法家所能比的?
这幅字写的是曾国藩自拟五箴中的《居敬箴》:
天地定位,二五胚胎;鼎焉作配,实曰三才。严恪斋明,以凝(孔才写为“寜”)女(通“汝”)命;女之不庄,伐生戕性。谁人可慢?何事可驰?驰事者无成,慢人者反尔。纵彼不反,亦长吾骄(人则下女,天罚昭昭)
我猜想:写此箴写到最后,贺孔才发现“人则下女,天罚昭昭”八个字已无处安放,所以只好草草落款收笔,顺手送给了身边什么人。
这《居敬箴》,在曾国藩流传于世的文字中,是颇为人称道、常被人引用的。关于这段文字的来历,唐浩明在《曾国藩》中有如下叙述:
唐鉴,字镜海,湖南善化人,道光二十一年,由江宁藩司任上进京任太常寺卿,道光帝在乾清门接见他。这一天,曾国藩恰好随侍在旁。道光帝奖谕唐鉴治程朱之学有成就,并躬自实践,是个笃实诚敬的君子。道光帝对唐鉴的称赞,引起曾国藩的深思:自己在皇上身旁,要得到皇上的重视,必须要投皇上所好。看来皇上看重的是德行的修养,是对义理之学的研究。
几天后,曾国藩到了碾儿胡同,以弟子之礼拜谒唐鉴。年过花甲的唐鉴,已知这位同乡后辈勤奋实在,见他如此谦卑,自投门下,乐意地收下了这个新门生。
“先生,请问检身之要、读书之法究在何处?”曾国藩十分恭敬地向唐鉴请教。
“当以《朱子全书》为宗。”唐鉴抚摸着垂在胸前一尺有余的银须,腰板挺得笔直,不假思索地回答,“此书最宜熟读,即以为课程,身体力行,切不可视为浏览之书。检身之要,我送你八字。即检摄在外,在'整齐严肃’四字;持守于内,在'主一无适’四字。至于读书之法,在专一经;一经果能通,则诸经可旁及;若遽求专精,则万不能通一经。比如老夫,生平所精者,亦不过《易》一种耳。”曾国藩听了镜海先生这番话,有昭然若发蒙之感。
“古今学问,汪洋若大海,弟子在它面前,有如迷路之孩童,不知从何处起步。”关于检身、读书,曾国藩思索多年而不得要领,唐先生居然八个字就为其提纲挈领了。在唐鉴面前,曾国藩深觉自己学问浅陋,他继续请教,“先生,请问这为学之道?”
“为学只有三门。”国藩的提问刚落,唐鉴便以明快简捷的语言作了回答,“曰义理,曰考核,曰文章。考核之学,多求粗而遗精,管窥而蠡测;文章之学,非精于义理者不能至。”
“经济之学呢?”一心想要经邦济世的曾国藩急着问。
“经济之学即在义理中。”唐鉴的答复明确而肯定。
“请问先生,经济宜如何审端致力?”
“经济不外看史。古人已然之迹,法戒昭然。历代典章,不外乎此。”
经唐鉴逐一指点,曾国藩于学问之道和修身之法似乎一下子全明朗了。唐鉴又告诉他,督促自己修身的最好办法是记日记,并说倭仁在这方面用功最笃实,每日自朝至寝,一言一行,坐作饮食,皆有札记,或心有私欲不克,外有不及检者皆记出。又说自己记日记一一如实,决不欺瞒,夜晚与老妻亲热,亦记于日记中。曾国藩听后心中暗自发笑,也佩服老头子诚实不欺的品德。
自从跟着唐鉴学义理之学后,曾国藩开始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严加修饬,并立下日课,分为主敬、静坐、早起、读书不贰、读史、写日记、记茶余偶谈、日作诗文数首、谨言、保身、早起临摹字帖、夜不出门十二条。又作《立志箴》《居敬箴》《主静箴》《谨言箴》《有恒箴》各一首,高悬于书房内。朋友们见了,无不钦服。
贺孔才手书《说印》,堪称文采、识见、书法三绝之作,可惜我只有复印本,原作在国家图书馆。1949年捐献藏书文物时,他连自己的众多稿本和私用印章全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