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第七部之英帕尔战役（十八）

早在东京的指示下达之前，牟田口已经下令各项准备工作全面展开。鉴于内部反对者甚众，为进一步统一意见，牟田口于8月25日在眉谬的军司令部再次举行了一次兵棋推演。第十八师团师团长田中中将、第三十一师团步兵指挥官宫崎繁三郎少将及各师团作战参谋参加了演习。缅甸方面军派出的代表是参谋长中中将和作战参谋北泽正一少佐。虽然第十五师团主力尚在上海待运，师团先遣部队刚刚抵达泰国，但先期飞抵缅甸的师团长山内和参谋长冈田按时参加了会议。

兵演由第十五军高级参谋木下秀明大佐主持。在木下说明了军司令部的总体构想之后，兵站参谋薄井少佐就大家普遍关心的补给问题做了重点介绍。薄井的发言马上引起了与会众人的强烈不满。率先发难的仍然是田中中将，“作为主管后勤的兵站参谋，薄井你一定要对本次作战的后方补给负起责任呀！”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的薄井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此重大的责任，我一个小小少佐参谋可担当不起。”田中的嗓门瞬间提高了八度，他将对牟田口的不满全部撒在了薄井身上：“作战计划已讨论到如此程度，一线作战指挥官最担心的就是补给问题。如此困难重重的作战，补给责任竟然无人承担，这仗还如何打？”会场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牟田口显然清楚田中名义上是指责薄井，实际上是对他这个军司令官有意见。对作战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他霍然起立，慷慨陈词：“原本本次作战就不能用常规思维来思考，作战之初不可能万事俱备。粮食问题，从根本上就是要靠夺取敌人的补给来解决，各部队必须抱着这种觉悟去参加战斗！”牟田口越说越激动，话题渐渐脱离了作战本身：“一旦与英军相遇，你们只要对空放上三枪，敌人就会立即四散奔逃或缴械投降。”与会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军司令官这是在开玩笑，还是心里的确就那么想的。

代表方面军参会的中参谋长并未发言，等于默许了牟田口的方案。其实中中将最初是反对这项冒险的。他心中也有难言之隐，不能一洗了之。在此之前，河边在谈及英帕尔作战时曾多次向他表示，要放手将具体作战事宜交给积极大胆的牟田口去做。河边平时沉默寡言，难得张嘴，他三番五次如此强调，实际上是在向参谋长表明他本人是赞成英帕尔作战的。中在会议上只能违心地以沉默作出表示。

回到仰光之后，参谋北泽将会议情况向片仓作了汇报，“参谋长默许了第十五军的作战方案。”片仓闻言勃然大怒，认为之前自己的反对意见没有得到充分重视，他在方面军参谋部已经孤立。脾气暴烈的片仓立即提出辞职。但河边对片仓的直爽性格非常欣赏，认为在目前情况下需要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对他的辞职置之不理。翌年4月，河边为应对中国军队在缅北的两路夹击仓促成立了第三十三军，片仓得以晋升少将并出任军参谋长。

9月11日，方面军参谋长中中将及第十五军参谋长久野村少将飞赴新加坡，参加南方军定期召开的碰头会议。中就英帕尔作战的准备情况向会议作了专题汇报。敏感的稻田立即意识到，中提出的作战构想完全出自牟田口那个激进方案，并推测河边的意见和牟田口是完全一致的。随后他看到了久野村提交的详细作战计划，心中不悦的稻田当场表示：“我不认可这一作战，方案必须重新修改。”

中指出，他本人也曾提出从北路进攻英帕尔和科希马的难度极大。但同时表示既然第十五军决心已下，不妨就按他们的设想去做。稻田拒绝做出任何让步，他认为即使东京已经认可发起英帕尔作战，主攻方向也应该放在南路。为尽快获得南方军的批准，河边也曾建议第十五军放弃从北路进攻的想法，但牟田口坚信自己的方案才是最合理的，拒绝做出任何变通。这一复杂的决策过程，使我们想到了中途岛战役前联合舰队和军令部的博弈。

缅甸的雨季在10月底即将结束，交战双方都期待在旱季来临之时率先发起攻势，占据主动。当时日军最大的担心是英军在缅南的仰光一带或安达曼群岛实施两栖登陆，同时地面部队从若开地区发起进攻，中国军队再从利多和怒江沿线果断出击，如此缅甸方面军势必陷入四面受敌、首尾不能相顾的尴尬境地。可惜盟军在无数次扯皮中浪费了大量时间，丧失了绝佳的进攻机会。

就在泰缅铁路即将通车的10月15日，主管南方军作战的副参谋长稻田少将奉调履新，出任第十九军副司令官，其职务由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绫部橘树少将接任——同月29日绫部晋升中将。绫部到新加坡上任之前，东条向他面授机宜，“英帕尔作战能否实施，你到任之后，可要进行充分的研究呀。”此时此刻将反对牟田口的稻田调离而由自己取而代之，傻子都明白东条话里的含义，表明东京对实施英帕尔作战的态度是积极的。绫部离任之后，东条的亲信、“三奸四愚”之一的原作战课长真田穣一郎接任作战部长并晋升少将，作战课长一职再次由服部卓四郎大佐出任。

稻田当然明白在此节骨眼上自己被调走的原因。离任之前，他向南方军总司令寺内寿一元帅进言：“对缅甸方面军提出的英帕尔作战，总军一定要三思而行！”心有不甘的的稻田交代原来的手下山田成利和甲斐三夫两位参谋，“对第十五军的作战计划，必须进行切实的修正。”稻田此举明显属于不自量力，他作为副参谋长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凭借两名小参谋就能改变吗？继谏山和小畑之后，又一位还算理智的参谋长因反对英帕尔作战倒下了。

由于在南方作战中立下的“丰功伟绩”，寺内已于1943年6月21日被授予“元帅”称号，与他老爹寺内正毅成为日本陆军中仅有的父子大将和父子元帅。本来他们还有可能成为父子首相的。1944年6月东条下台之后，米内光正曾推荐由寺内出任首相，被内大臣木户幸一以其在前线作战无法脱身为由否决，这才有了小矶国昭内阁。寺内对稻田的忠告无动于衷。对“乌号作战”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寺内本人的看法竟是：“当地部队说要做的事情，就让他们放手做吧。”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没事人样子。

随后大本营作战参谋近藤传八中佐再次走访了新加坡、仰光和眉谬，先后会见了河边、牟田口等人。在返京提交的报告中近藤指出，南方军和缅甸方面军对实施英帕尔作战很有信心，河边和牟田口两位将军希望作战计划能尽快得到大本营的正式批准，而不仅仅是进行准备。作为东条的铁杆亲信，新任作战部长真田少将并不赞成在缅甸发起进攻作战，认为应采取柔软而强韧的防御战略。但由于自己刚刚晋升，真田决定先看看风向再说，并未将内心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

绫部橘树

佐藤幸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