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岁月之五·栖身茅屋
先于我们去的战友都住着劳改农场撤走留下的房子,质量不错。距离格尔木三百公里的马海二团的战友,住的是已经荒废多年的原马海农场的房子。
马海比格尔木海拔高一百多米,更荒凉。当年马海农场的组成,主要是劳教人员和1960年招来的河南青年。随之而至的三年困难时期,他们遭受了灭顶之灾。粮食不够吃,周围荒芜,没有野菜也没有树皮。当时上面有规定,所有的司机都不准搭载外逃的河南青年,一旦发现要判刑。许多人最后都被饿死了,马海农场也垮掉荒废了。据说河南省为此和青海省交涉了好多年。
借着兵团成立之机,上面决定恢复马海农场。山东知青抵达马海前,兵团安排一些先期到达的部队复员老兵和从劳改农场调来的新生就业职工,整修打扫荒废多年的房屋,据说有的屋子里还有遗落的干尸。
我们连住的房子,是先于半年到的工程团一连的青岛战友盖的。房子虽然新,但是很简陋。不过是用土坯围起四面墙,加上几根房梁,平顶上铺一层芦苇,抹一层泥,称作茅屋也不为过。好在那里干旱,极少下雨。
房间里面是两溜大炕,炕里没有烟道填满了土。两溜炕中间有一米宽的走道。北面的大炕住十二个人,正好是一个班。南面因为两头有门,只能住十个人,有两人要插到别的屋里去住。
我们不习惯住大通炕。再说,炕下是实的,箱子、脸盆之类东西没有地方放。脱下的鞋子都堆在走道上,很碍事。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终于把大通炕拆掉,换成长条凳上架铺板。
房子的门窗质量很差,撒气漏风,夏天进蚊子,冬天灌寒风。刮起沙尘暴的时候,屋里也是黄沙弥漫。虽说这里雨水很少,但是只要有一点雨,屋顶就漏,床上要放上脸盆接水。甚至外面下小雨,屋里下大雨——屋顶上的雨水积得多了,一下子漏下来,比外面的雨还大。
时间久了,门窗的玻璃破了,屋顶也见着天了,大家都懒得去修补。仗着年轻,就这么硬挨了过去。上世纪七十年代防地震的时候,班里的人都搬到院子里住,只有我和后来在海洋大学当教授的刘战友,坚持睡在屋里。我俩分析说,就这芦苇顶的破房子,塌了也砸不死人。
有一年,我们班搬到离连队七八里远的工地上,负责那边麦地的田间管理。那里没有房子,就找了一块稍微空旷些的地方,挖了两个地窖子,大的住人,小的做伙房。吃了好久二百多人的大锅饭,终于可以吃小灶了,很让大家兴奋了一阵子。我还用毛笔在伙房的门上写了“北京饭店托拉海分店”的字样——托拉海是我们这一片的地名。
为解决吃水,在地窖子的旁边挖了一个挺大的蓄水坑,通过渠道灌满了水。过了没有多长时间,一天中午我正躺在床上迷糊,突然感觉有土块掉到脸上,睁眼一看,旁边的土墙在往下掉土。我一个翻身跳下床,刚跑了几步,那一面土墙轰然塌了下来,把我的床铺整个埋了。为了挑水方便,水坑挖得离地窖子太近,土墙被水渗透塌下来了。大家一起帮忙,把我的床铺和被褥挖了出来。
地窖子不能住了,只好另选地方重新再挖一个。之后的好几天,我们就一直露宿地头。
农业连队住的还算好的。最苦的是水利连队。他们春夏秋三季在戈壁滩上修引水的干渠,住在单层的帆布帐篷里。高原上日夜温差大,戈壁滩上的温差更大,白天帐篷里面像蒸笼一样,晚上又很冷。我曾经去那里找同学玩,发现大白天男生在帐篷里都光着膀子,还要不时地从外面往帐篷顶上泼水降温。泼上的水也不过几分钟就蒸发了,接着再泼。到了夜里,被子上面还得压上皮大衣。据说天亮发现帐篷被风刮跑了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后来陆续有人结婚,连里就把大宿舍用土坯隔成一间间小屋,分给战友做新房。各家再用土坯或者草泥在小院里自建一个小厨房。
这期间曾经发生一件很搞笑的事。又有一对要结婚的了,连里让一间小屋的两个单身战友搬到大班里去,腾出房子。单身们住的房子搞得很脏,平时洗脚水都是直接泼在屋里地上,准备结婚的战友都把旧屋里地面的土换掉。这位准新郎在挖地三尺的时候,突然发现地下埋有很大一堆鸡蛋皮。此事传到连里,领导们想起两年前伙房曾经丢了一筐鸡蛋。把原先住在这个屋里的俩哥们儿叫来一问,立马就招了。一个两年前的大案就这么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