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往事 | 柳州老手艺(一)开盖起针,钟表半生
往事,藏在老巷子里,藏在老味道里,藏在老手艺中,
随风飘散在城市。
只有踏过石板路,进过老馆子,访过老艺人,
才能将其拼凑完整。
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个会修表的老爷爷,然而也仅止于此,我甚至连他叫什么也记不清。到了我爸爸这里,他是所谓的“修表佬”,是隔三差五会去找一次的熟人。而对于我爷爷,他有一个具体的名字,有一些具体的故事,他叫老彭。
记忆中好几次跟着爸爸来找他,我坐在小板凳上,爸爸站在他边上。看他接过手表,慢悠悠地戴上一个黑乎乎的圆筒,然后认真而专注的开始摆弄,要不了几分钟,手表就又重新回到了爸爸手腕上。
等到记忆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时间已过去了十多年。
“哎呀!你来啦,快过来坐!那时候见你才那么点点高,现在都长这么大啦!”不需要多余的客套,刚一见面,彭爷爷就热情地招呼我,拉过身边的小板凳让我坐。
“你看我记性还好着呢!刚才你在那边我就认出来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我都认得出来!”彭爷爷像个孩子似的跟我炫耀起来。
我只能尴尬地回应:“是啊,爷爷,好久不见,没想到您还记得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叫您了呢。”
“你叫我'彭爷爷’!我姓彭,彭德怀的彭,哈哈!”
和许多爷爷辈的人一样,彭爷爷年轻时也当过兵,后来回到老家种地,因为觉得种地太苦太累,所以跑去拜了个师傅,学起了修表这门手艺。
我问彭爷爷,“那学习修表不辛苦吗?”
彭爷爷笑了笑:“辛苦啊,怎么不辛苦?那时候师傅管得严,不好好学就要挨打。”
聊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张国荣那部《霸王别姬》,拜入梨园的孩子们也是在师傅的严厉教导下成长起来的:用砖头压着腿拉韧带,犯错了就要头顶一盆水,或是直接被打。我没有具体问彭爷爷当时他的师傅有多严厉,但大抵也是如此吧。
每天对着不会变化的钟表,眯起眼戴上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操纵着工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耳边的滴答声永不停歇。彭爷爷能精通这门手艺并坚持下来,着实不易。
我一直认为,现在的年轻人戴手表的很少,毕竟智能手机已那么普遍,不少人甚至有两三部,因此,他们不再会认真地看着秒针追逐着分针,不再会珍惜那滴答滴答流逝的时间。我也一直自顾自地担心着,现在的老手艺是否都像皮影戏、华阴老腔等技艺一样,找不到传承人,逐渐走向没落。
今天看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
彭爷爷告诉我,他摆这个小摊子,每天能挣四、五十元钱,现在家里住的也是新房子,他一个人出来赚钱就够了。一张装满两抽屉工具的小桌子,一个可以拆卸折叠的小挡板,几条小板凳,这就是彭爷爷的全部装备。
天气好的时候,彭爷爷就和我们这些所谓的白领一样,八点准时上班,踩着心爱的永久牌自行车,载上所有装备,“打卡”上班。下班后还顺道买菜回家做饭,周围的街坊都夸彭爷爷“是个好男人!”
至于传承,彭爷爷骄傲地对我说:
“哎,我的小孩们都会修的哟!儿子、孙子都会!”
“我干这行已经三十多年咯,主要是方便老人。这周围的人我全都认识,不管是铁路局干部还是一般老百姓。”这几句话道出了彭爷爷坚守小摊子的原因。可是在我看来,这不只是为了生计,更多的可能是出于习惯。
聊天的过程中,不时有街坊来找彭爷爷,熟络地拉过一张小板凳,坐下,开始闲话。也有周围的居民拿着墨镜、钥匙等过来,咨询一些小问题。
在帮忙修理一副眼镜时,彭爷爷侧过头俏皮地对我说:“我帮他们修这些都是免费的咧!”
这时,又有人来修表,彭爷爷接过,戴上小时候一直让我觉得很神奇的放大镜,从包罗万象的抽屉中依次拿出开盖器、撬刀、起针钳等,不一会儿,我们就又听到了熟悉的时间的声音。
“我今年64岁了,可是眼睛好着呢,最起码还能再干5年!哈哈哈……”
“匠人精神?我也不太懂,反正我就是做好现在的事吧,为大家服务!”
修表匠,心细如发,心静如水。放大镜、撬刀、镊子,还有灵巧的手是他们的兵器,他们让凝固的时间行走,而他们却仿佛停留在了时光之外,小摊子里凝固了他们的人生画卷,见证了时间的游走,也记录了许多藏在老手艺中的往事。//
文案=熊文婷 | 摄影=华伦 | 美编=木头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