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梁志学先生|来自梁老的一封亲笔信
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哲学所研究员梁存秀先生于2018年1月15日4点55分在北京逝世,享年87岁。
梁存秀,别名梁志学,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1956年夏季,从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班毕业,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工作。曾任《哲学译丛》责任编辑,《自然科学哲学问题丛刊》主编和中国大百科全书哲学卷自然辩证法部分常务副主编。主要从事德国古典哲学的翻译与研究。
先生主要译著:
《从哲学看控制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出版);
《先验唯心论体系》(与薛华合作,商务印书馆1978年出版);
《自然哲学》(与薛华等合作,商务印书馆1980年出版);
《论学者的使命·人的使命》(与沈真合作,商务印书馆1984年出版);
《感觉的分析》(与洪谦等合作,商务印书馆1986年出版)。
我与梁老的一段学术交往
王志强
(三亚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
2015年下半年我发表了一篇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文章,没想到收到了梁老先生的一封信。因久仰梁老的风范和风骨,收到时颇为惊喜。老先生肯定了我的文章,并拓展出两个很深刻的理论问题期望我能有所研究。另有件趣事,老先生竟早我多年到过三亚学院,真是相识恨晚!我拟了一份回信,对先生来信勉励的感谢早已写完,但对先生提出的两个理论问题,因为实在没有考虑清楚,有些把握不住,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修改了多次也不满意,回信就这么一直拖着未完成。望着电脑桌面那篇没完成的“尊敬的梁先生.doc”文稿,心情复杂,生命中总有那么多因等一等却终成遗憾的往事。
572022
海南省、三亚市、迎宾大道
三亚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王志强教授(收)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地址:北京建国门内大街五号
梁志学(寄)
邮政编码: 100732
志强学友:
看了你发表的文章,我认为写得很好,因为在国内研究马克思主义历史的人们当中,很少看到实事求是的批判态度。我的老伴沈真过去是翻译和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就缺乏这种态度。
我想到两个问题。一个是: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哲学来看,现时代是什么时代?另一个是:在马克思关于未来工人阶级政权的构想中,这种政权是不是一个一分为二和合二为一的体系?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们知道,马克思在1858年10月8日写给恩格斯的信里说,资本主义经济是世界市场,资产阶级社会在全球还在走上坡路。恩格斯在逝世前描写了资本主义发展的新特点。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肯定不能成立,因为到我们现在,正式的资产阶级社会也不过囊括了全球人口的40%,资本主义全球化的世界史课题尚未解决。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们看到:1)古希腊城邦有民主传统,把代表全体公民的政权分为行政权与监督权,让两者各司其职、相互制约与共同合作;2)马克思读过费希特的《自然法权基础》,而这本书是继承和发扬了古希腊的民主思想的;3)马克思在总结巴黎公社的经验时提出了这样的思想;4)列宁在逝世前要建立工农检察院,也是遵循了这个思路;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研究这两个问题。我在2008-2009年冬季学期到三亚学院讲过德国古典哲学,在学院网站上留下一篇讲世界主义与爱国主义的学术报告。当时的院长是陆丹,艺术学院陈博是我的好朋友。前两年他们还来信,希望我再去讲课,但我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谨此
致礼!
梁存秀(梁志学)
2015年12月15日
纪念梁志学先生
文|陈博
在我的书架上,有两本商务印书馆出的德国哲学家费希特的著作,一本是《伦理学体系》(2007年),一本是《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2010年),我一直珍藏着。因为这是梁先生和沈真阿姨(梁志学教授的夫人)赠送的。我初次见到先生时,他正在紧张的做《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书稿最后的校验。看我当时对费希特感兴趣,先生答应出版后送我一本。等到书已出版,先生在第一时间用快递寄来。并在扉页上工整的提了赠言。显示了对后辈的殷切希望。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想起先生的音容笑貌,仍然历历在目。
和先生结缘,起自三亚学院2008年举办的中层干部培训班。当时,学校请了五位不同领域的学界泰斗级人物讲课。陈自明教授讲《世界音乐史》,沈关宝教授讲《社会学》,陆德明教授讲《现代经济学》,还有《逻辑学》和《中国哲学》,而梁先生呢,则负责他拿手的《德国古典哲学》的授课。我是学美术出身,对哲学并不陌生。记得读大学时,狂热喜爱弗洛伊德和尼采,把一本厚厚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硬是一知半解的读了好多遍,还记住了不少段落。虽然弄不明白他为何叫嚷着“上帝死了”,但是康德、黑格尔这些名字,倒是顺道都记住了。到此时上培训班时,早过了青春飞扬的激荡阶段,去了赶时髦的心,是真想了解哲学的奥秘,为生活和工作中碰到的枝枝蔓蔓的困惑找到一把钥匙。
记得先生从康德讲起再到黑格尔,最后讲到了费希特。把德国古典思想发展的脉络梳理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对费希特思想的分析,连带着对当时德国与法国的社会状况充满细节的描述,简直是一幅生动的全景历史画。先生当时已近八十高龄,但记忆力惊人,每一个时间、事件、人名,信手拈来,毫不含糊。他身形高大,眼神犀利,满头的银发,平时走路腰杆挺的笔直,很有学者的派头。到讲课时则喜欢一边写板书,一边不时回头,身体前倾,用略带乡音的探询语气,不断引导我们进行思考。在先生的讲述下,那些以往抽象艰涩的哲学原理,好像走下了神坛,变成了活生生的家长里短,生活趣事。让我们在不时地会意欢笑中,领悟到了德国传统思想的深刻内涵。
当时的三亚学院是建校的第四个年头,一切都还简陋。但校领导眼光高,带的我们这些不知深浅的所谓中层干部也是个个心气十足,憋住一口气要办一所好大学。今天想起来,那次来讲课的这些学界泰斗,阅尽人间沧桑,一定是看透了学校这股子乐观劲头后面所经历的艰辛与不屈不挠的可贵。所以,丝毫不介意我们的愚笨,认真耐心,不厌其烦的倾囊而授。得其恩惠,在先生的引导下,经过那次学习,似乎开了丝窍,窥见了学问的门户。上课之余,先生会在沈真阿姨的陪伴下,在校园里四处走走。有时也会屈尊到当时我居住的宿舍指点一番。对一个领域外的后生小辈做这样的提携,类似这样的事于先生可能是做习惯了。这是出于先生的善良。但对于我来讲,能得到学界泰斗的点拨,则三生有幸。与先生的忘年之交,就这样结下了。和先生之间还发生过一件趣事。大约是2013年,突然接到先生的电话,问我最近可好。听他语气不对,细细问候,才知道有人打电话给先生,说我出了事,需要先生帮助。先生不信我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特意打电话来询问真相。事后,想到可能骗子把我当作先生的正式门生了,还偷偷高兴了一番。
昨日接到消息,先生走了。
看着比他当年来讲学时扩大了近三倍的校园,看着那些在欢声笑语中来来去去的近三万学生,再想起前年走了的沈关宝先生,一时不知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可能唯一能告慰先生的是,得益于如梁先生、沈先生等诸位前辈的教诲,当初他们看透我们青涩的外表而重视的那份追求理想要办一所“好大学”的坚韧,十年后的今天,依然锋锐如初。
谨以此短文,纪念良师梁志学先生。
学生,陈博
2018年1月16日于三亚学院
-跳转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