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三月,是关于福岛的。春日的阳光很好,早樱也稀疏开放,在双叶町等附近小镇,柏油路上长出杂草,野藤爬上无人居住的公寓楼外墙。杂草丛中,废弃的自行车已经散架跌落。一个月来,电视里反复播放着福岛居民回访的画面,各路记者们沿着十年前地震的遗迹探寻着当时的灾难记忆。和大部分东亚人民的性格有关,日本人隐忍且坚定,即便谈起的是自己在灾难中丧生的孩子,亦如谈论他人。十年前3月的一个周五下午(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海岸发生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地震。这场9级的地震震感强烈,地震引发的海啸席卷日本本州主岛,引发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泄漏,造成18000多人死亡,并将整个城镇从地图上抹去。因此这场灾难也被称为“东日本大地震”。核事故发生十年后,受损核电站的拆除工作仍在缓慢进行,科学家判断影响的消除至少还需要三四十年。被迫离开家园的人们不断地返回故地,一遍遍测试自己身体和区域内的辐射值,希望有朝一日,重返家园。也有一些人,再也不愿意回去了,他们择良地重栖,想尽可能保护自己和家人不再受到伤害。这种谨慎是可以理解的。据日本石川电视台报道,在福岛核事故之后,福岛至今已查出202个孩子确诊患甲状腺癌,另有50人被列为疑似患者。福岛县对2011年核事故发生时不满18岁的约38万人进行了甲状腺癌筛查,目前确诊的占到大约万分之五。这一比例是未成年人甲状腺癌平均发病率的200多倍。对于是否应将收集到的放射性水处理后排放到大海里,也仍存争议。灾难的记忆是敏感且极易被挑拨的,每当新的风暴袭击日本太平洋海岸线或震感明显的地震来袭,福岛县都有一些人会因十年前灾难的记忆而不寒而栗。一个月前,2月13日夜间,福岛附近海域突发7.3级地震,多地有强烈震感,部分地区的建筑物和道路发生剧烈摇晃。从震源位置来看,新发地震仍十年前东日本大地震的余震。虽然并未引起骇人的海啸,但有福岛县高龄者很快回忆起2011年311大地震的情况,内心仍感到很恐惧。东京大学地震研究所教授古村孝志对NHK表示,311大地震发生后将虽将届满10年,但影响还在。因为大流行的关系,大规模的十周年纪念活动被取消,福岛当地的纪念活动也缩减到计划的一半人数。仍有不少人回到了福岛,在曾经熟悉的土地上踱步,当被问起为何回来,他们已经没有了理由,“那个地方已经不在了”。2021年3月11日,纪念活动在各地小范围肃穆的举行着,2点46分,全体人员开始向遇难者默哀,接着遇难者家属回忆当年的记忆,63岁的田村英里子说,绝不会忘记灾难的记忆,也希望逝去的人们能在天空看到他们现在为生活努力的样子。仍有一些土地是绝对的禁区。核事故后宣布为禁区的区域相当于福岛政府区面积的百分之十二左右。 经过十年紧张的净化工作,该地区仍有2.4%是禁区,面积约为337平方公里。在葛尾村,废弃场地上堆满了带有放射性物质的土壤,从高空望过去,一块块绿色的土堆宛如良田。十年过去,这场地震失踪者仍有2527人,关于福岛处理后续的批评声也始终未曾断绝,“过去十年日本虽然积极致力于消除事故的近期影响,但缺少克服事故深层原因的勇气。”再比如,仍在故地寻找他时年七岁女儿线索的木村先生。
有人劝说莫再回去,却不知灾难和痛苦的共同记忆,往往是一个民族赢得最大群族认同感的特殊联结。面对集体失忆带来的毁灭,人们应该宁愿承受记忆带来的痛苦,沦为集体失忆,这恐怕是要比说谎更加危险的事。
哪有什么真正的新生。
艾弗利德·德索萨说过一段话:“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活看似马上就要开始了,真正的生活,但是总有一些障碍阻挡着,有些事得先解决,有些工作还有待完成,时间貌似够用,还有一笔债务要去付清,然后生活就会开始,最后我终于明白,这些障碍,正是我的生活。”对那些年复一年回到故地的日本人来说,每一次回顾便是真正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