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总有个回家的门
那个连雨天,老家父母住的老房子,东边那间地基有点下沉。顺着水迹,房山上就清晰地出现了一道像门样的纹路来。我近前看时,才觉出那却是一个预留的门。这预示着什么呢?我能判断出,那是预备着要接上一间房子的。
父亲确实在东面预留了一间房子。这间房子是预备我长大后结婚用的。在农家,为儿子盖房娶妻可是大事,不由得不早做打算。我听说过,盖这房子时,我才出生,也就是说,这房子与我属于同龄。尽管初为人父,为我预留房子已是他作为一位父亲应尽的职责,也是一个朴素的农民的长远打算。
后来我每每回到老家,便不由得经常要独自走到东房山前,细细地打量,久久地咂摸起这事来。作为农民的父亲,他脑子中的盘算就是这样简便而又实用。那是三间叫做“仰瓦灰梗”的蓝灰色房子,在当时的村子中可是最好的,小小的我也感觉庄重气派,在村里煞是惹人。后来我经常想,盖起房子的父亲,经常想着的就是他的儿子长大成人、接上那间亮堂的房子、含饴弄孙……这些就会惯起他最为简朴的人生。
当然,父亲的如意想法也随着我离开那个村庄而永远停留在那里。
父亲始终没有想到,我竟然凭着他遗传给我的那点刻苦劲头有一天就离开了那个村庄。在最初带着几分自豪之后,他一定是又有几分惊讶的。因为我是在小村人们的艳羡目光中走出来的。这一点和许多从农村走出的农家子女没有什么不同。细想想这样的走出并无不可,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上的,我们总是在做着一种追求的。追寻,是陪伴我们农家子而终生不弃的梦。
而我们走出后,才感觉到我们总会保持这种守望,而这守望的力量就是那片家园。
自然,父亲一定经常想到他那苦心盘算的预留房子。我更知道,由于我的离开小村,带给了很多的孤寂和辛苦。
这次回家,似乎突然之间,就感觉父母栖居之所已经和他们一样变得衰老了。一片树木的葱茏中,越发显得那三间房子的矮小、残破。只那当年我家日子最辉煌时建起的那种“仰瓦灰埂”的房子还隐隐显露出往昔的繁华。是啊,几个妹妹先后长大都像鸟样飞走了,走向自己的生活之地,她们要以这样沿传的方式学会谋生。而我,也以考学的方式,走进了城里。随着我的阅历的增加,当年很是气派的房子因岁月的磨砺而变得老旧了。这三间房子记得是我小时候,父亲省吃俭用,辛勤操劳养了一窝小猪赶上了好市价,卖得好价钱后翻盖的。那已是村子上为数不多的好房子。它的屋檐是用瓦沿着房脊挑起的道道瓦檐,整个房子用灰浆刷过,古朴高雅,曾经让我引为自豪的。那是,至于闯荡一个天地的事,这样的念头自然幼小的还没有萌动的土壤。
后来的一纸高考录取通知书就把我带到了小村以外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离开是背离,还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守望。多少个时日,我都在眺望着那个方向,好长时间里默默地祈祷着,为了我的乡亲,也为我的父母。
留下的只有那片依然的地方和房子。而我的每次回家,看到的也只是一次次的变老的父母和变老的房子。这里原本应该是会生机盎然的,如果我还生活在那里,肯定会盖起新房子,看着父母含饴弄孙,坐在院子里扇着蒲扇脸上露出丝丝不易察觉的笑了。这其实也是他们的最大的规划。
东边的那一间准备连接的房子也随着我的走出去而没有盖起。我站在那里,静默了许久,心里的感觉非常复杂。这样的预计也很正常,当时的年月,农民是要辈辈株守在一片土地上的。此时,我似乎看见我的影子在房檐下,在金灿灿的阳光里闪动着,那一定是和父亲模样相仿的背影。也是作为一个父亲,对于未来的永远的期待。想到这些,我不禁眼里浸出些湿漉漉的东西来。
人是个多么奇怪的动物。当年劳其脑力,苦读苦背终于得以走开的地方,而今天却成了一个在外瞩望的停泊之地,一个精神仰望的家园。心是永远需要停泊的,父母也以自己的艰辛换得我们的成长而感到自豪。我却带着这样的茫然只能寻找时机多回家看看。这就是我心灵的慰藉。
而新的消息传来,村里由于要集中建设,需要搬迁,并集中规划了房基。看来,这样的老房子已将随时会消逝了。这是我的心泊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还会适应什么样的迁移。只能在一个人的平静时,以一种瞩望的姿势,静静地看着那个家园的方向。
作者简介:孟德明,河北霸州市人,廊坊日报社文艺副刊部主任。河北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廊坊散文学会会长,廊坊师范学院文学院客座教授。出版作品集《奔跑的榆》《在文化树下喝茶》《一地阳光》等多部,《壶口:倾听与倾诉》《从易水出发》《有柳依然》《奔跑的榆》等选入全国多地中学语文试卷,获全国第四届冰心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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