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人的小与大|余光中《时间的乡愁》

Muzuer/撰文   吴则翰/摄影

L.Cave 工作室/排版、校对

文冶图书/特别鸣谢

01 前言

先锋作家里,笔者比较喜欢苏童,《妻妾成群》可以说是一篇奇文(张艺谋读了之后将其改编,拍成了《大红灯笼高高挂》),以至于后来看《黄雀记》的时候感到的是极大的失望,加之苏童在《黄雀记》获茅奖之后还对自己的作品作了一番颇为得意的自我阐述,自然而然便觉得这个曾经先锋一时的作家也变得油腻了起来,算是脱了“粉”。

粉不粉的事自然是玩笑话,正如西方的诸多前辈所言,作者只不过是缪斯的代言,很多时候真是时代背景和个人沉淀的结合,造就了一段美名,或者一部作品。对阅读带有些理性的人其实应该会将作品与作者作一个区分,但这诚然是有些难度的。

02 关于余光中

《时间的乡愁》是余光中的一本散文合集,收录了各个时期和语境下余光中创作的散文。从论教育的社评到悼旧友的文章,这里面都涉及了,读者基本上也能在其中看出他的性情。

其实说起余光中,可以说他是一个像余秋雨这样的大众人物。

随便问一个中学生,他们或许不知道余光中,但是绝对不会没听过余光中,或许还会背那首《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由此在许多人的印象中,这首诗后来也成了余光中的一张个人名片,一个身在台湾望着大陆的老人。

时光或许能抹去一个人的棱角,但是改变不了一个人的过去,那篇上纲上线攻击乡土文学的《狼来了》再度被别人提起,余光中这位曾在大陆掀起热潮的著名作家,在逝世之后遭遇了最大的声名危机也着实令人感到唏嘘。

《狼来了》里面如此说:

那些“工农兵文艺者”也许会说:“台湾是开放的社会嘛,什么东西都可以提倡的。”中共的宪法不是载明有言论的自由吗?至少在理论上,中国大陆也是一个开放的社会,然则那些喜欢开放的所谓文艺工作者,何以不去北京提倡“三民主义文学”,“商公教文学”,或是“存在主义文学”呢?

北京未闻有“三民主义文学”,台北街头却见“工农兵文艺”,台湾的文化界真够“大方”,说不定,有一天“工农兵文艺”还会在台北得奖呢,正当我国外遭逆境之际,竟然有人内倡“工农兵文艺”,未免太巧合了,这些“工农兵文艺工作者”强调文艺要写实,但对于《秧歌》、《尹县长》,《敢有歌吟动地哀》,不见狼而叫“狼来了”,是自扰,见狼而不叫“狼来了”,是胆怯,问题不在帽子,在头,如果帽子合头,就不叫“戴帽子”,叫“抓头”,在大嚷“戴帽子”之前,那些“工农兵文艺工作者还是先检查检查自己的头吧。”

诚然只要对当时局势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篇文章的政治色彩和分量,这也是余光中作为一个写作者抹不掉的过去。

此后,一篇标题为《别了,余光中——愿你可以在天堂悔过》的文章以圈内人的姿态向正在线上送别余光中的人们泼了一盆冷水。那个写了《乡愁》的作家曾用政治的武器声讨台湾的乡土文学,原文除了阐述余光中撰文声讨之外,还引述了陈映真、陈芳明的文字来阐述余光中亲自将一份陈映真引述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文章直接寄给了当时在台湾手握大权的王将军,大批读者又纷纷开始转变姿态。

当代的大众很容易被几篇文章左右,往往骂得最狠的,也有可能是先前爱得最露骨的,不过如今的年轻人也都是爱得太快,自然恨得也快。

03 中国的文人气

从很多角度上来说,中国的传统文人都有一些封建时代的习气,这自然是家国情怀给铸就的,一是好为人师,二是文政不分。

想想所谓的先贤孔孟便能知道,孔丘删诗按理说是个文学家,可最大的理想却在治国,最大的成就却在教育,由此中国的文化人一来便喜欢普渡大众,又常常成为政治的“密友”,这诚然也是一种历史惯性,归根结蒂还是一种小的视角。

《时间的乡愁》这本书集合了余光中生前的许多散文,不仅有论及文艺时事的评说,也有回忆故去的小品。

其中有一文大致表达了余光中对于传统的中国文化教育以及诗歌教育的推崇,以及对当代文学“恶性西化”的担忧。

其实反过来说,一旦入世,人的格局就变得“小”了,这个小是指境界层面的,因为文化需要人作为载体,而只有言论的影响力大了,世界才能被发表言论者所改变,曾经劝始皇帝的李斯,汉武时代的董仲舒,靠近权力的文人自然也有了非凡的权力,那么如今受众不少的作家也同样如此,由此,为了影响力而产生蜗角之争的事情也屡屡在中国的文坛发生。

笔者虽然不太懂现代诗,但是还是觉得余光中写的诗有些意思,例如《他与众神》有那么一段:

「灯塔不及的地方

下面是他的桌灯茕茕

上面是神的吊灯熠熠

不知那些森罗的灯盏

从何时起就那么悬疑

在怎样的星座

如何的峭壁

玄秘的台湾海峡,

一半归,无眠的,他;

一半属,传说的,众神」

文人总有格物致知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规划,看似从小我上升到了集体的大我,其实是从维度上的个体精神上升到了集体意志,从格局上反而是降了一个维度,就像手工孤品要投入工业化生产,自然而然就要削足适履,这便是中国文人自认为的从小到大,也是笔者以为的从大到小。

记得笔者本科时候,一位老师如此说过,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对身处中文系的我感受尤甚,去宣导去影响世人,这是孔子为天下之木铎的愿景,恐怕也将其视为自己作为文化传承者与生俱来的责任,然而有时候这种对他人的宣讲若没有把握好度便会成为一种居高临下的说教和规训,甚至我们出国后常对外国人说的一句话也是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一边说一边带着一股傲气,恰恰是让别人最觉反感。

抛开那些纷纷扰扰的政治纷争和诗人的傲气,《时间的乡愁》里还是集了不少有意思的文章,从先前余光中对于诗歌吟诵学习的心得,他创作英文诗并论述中英互译时的感想,到之后回忆旧友旧事,看了之后或许大家也会看到余光中真正值得大家一读的那一面。

所谓阅读的过程本身就是对文字加深理解的过程,就像交一个朋友,少些煽动与喧嚣,多些阅读与理解,自然也就渐渐能够看到世间的许多真和美。

由此《时间的乡愁》这本书也可以说在多个维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真正去了解余光中的渠道,去阅读对方的文字,通过文字去了解一个人,这理解本身相必就是阅读的一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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