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经方·芍药的秘密

芍药者，出土秦汉经方之常用药，早在《五十二病方》时期，芍药已被广泛使用。如《五十二病方》治“毒烏豙（喙）”，以“㞕（屑）勺（芍）药，以□半棓（杯），以三指大捽（撮），㱃（饮）之”；又如治“雎（疽）病”方：药用“冶白莶（蔹）、黄蓍（耆）、芍乐（药）、桂、畺（姜）、（椒）、朱（茱）臾（萸），凡七物。骨雎（疽）倍白莶（蔹），【肉】雎（疽）【倍】黄蓍，肤雎（疽）倍芍药，其余各一，并以三指大㝡（最—撮）一入咅（杯）酒中，日五、六㱃（饮）之，须巳（已）□〼”。其中“肤疽倍芍药”，尤为值得留意。

《六十病方和齐汤法》其一日：治山（疝），取毂大把二，干姜三果，圭（桂）二尺，勺（芍）药五寸，枣半升□

卅八治蹶。屑勺(芍)药、方(防)风、细辛、蜀椒、姜、桂各六撮,伏(茯)灵三撮,并合,挠,先旦夕食,温美酒一杯,口药二撮,日再,病已止。禁。”（揭秘敝昔遗书与漆人老官山汉墓医学文物文献初识[M].2016.P161）；更有“芍药主少腹”之记载（揭秘敝昔遗书与漆人老官山汉墓医学文物文献初识[M].2016.P143）；

《武威医简》治伏梁裹脓在胃肠之外方

大黄 黄芩 芍药（各一两） 消石（二两） 桂（一尺）桑卑肖（十四枚） 䗪

虫（三枚）

凡七物皆父且，渍以淳酒五升，卒时煮之三□

桂与芍，是群方之魁桂枝汤的核心组成。芍药甘草汤与甘草干姜汤，是少阴病方的两大基石。

然桂枝汤为何用芍药？秦汉经方基于什么考虑使用芍药？这些问题一直是中医未解之谜。

今日在一位同仁的助缘下，发现一则材料，或许可以解决部分疑惑。材料出自宋·罗愿《尔雅翼·卷三》“芍药”条。罗愿先贤考证“芍药”的释名，无意间透露出秦汉医家运用芍药的秘密。原文如下，供同仁参考。

宋·罗愿《尔雅翼·卷三》：

芍药，华之盛者。当春暮祓除之时，故郑之士女取以相赠。董仲舒以为将离赠芍药者，芍药一名可离，犹相招赠以文无，文无一名当归也。然则相谑之后，喻使去尔。其根可以和五脏，制食毒，古者有芍药之酱，合之于兰桂五味，以助诸食，因呼五味之和为芍药。《七发》（枚乘，约前210年－前138年）曰：勺药之酱。《子虚赋》（司马相如，约前179年-前118年）曰：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南都赋》（张衡78年—139年）曰：归雁鸣鵽，以为芍药，酸甜滋味，百种千名。是因致其滋味也。故孔子曰：“不得其酱不食”，非以备味，自爱之至矣。服防文颕伏俨辈解芍药，称具美也；或以为勺药调食，或以为五味之和，或以为以兰桂调食。虽各得彷佛，然未究名实之所起。至韦昭又训其读“勺，丁削切”，“药，旅酌切”，则并没此物之名实矣。

今人食马肝马肠者，犹合芍药而煮之，古之遗法。马肝，食之至毒者，文成以是死。言食之毒，莫甚于马肝，则制食之毒者，宜莫良于芍药，故独得药之名；犹食医掌和膳羞称医之类，而酱又因以为名也。毛苌云“香草”；陆玑云“今药草芍药无香气”；非是也。孔颕达曰：未审今何草。盖医方但用其根，陆不识其华，故云“无香气”；孔又云“何草”，今芍药人家庭户种之，斷其芳，无不识者，何云何草？本草曰一名余容。

笔者循此线索，又发现一则相似的史料，出自东汉·王充（27年-约公元97年）《论衡·谴告篇》，原文如下：

血脉不调，人生疾病；风气不和，岁生灾异。灾异谓天谴告国政，疾病天复谴告人乎？酿酒于罂，烹肉于鼎，皆欲其气味调得也。时或咸苦酸淡不应口者，犹人勺药失其和也。夫政治之有灾异也，犹烹酿之有恶味也。

芍药者，有解毒之效，故名之曰“药”，有调和五味之妙，故名之曰“勺”。

且早已有前辈先发，只是吾辈不知而已。一代文献学家陆宗达在《训诂简论》曰：

“《说文》药，治病草。”汉人谓之“勺药”或“芍药”。勺药之名有调味之义。如《论衡・谴告》：“酿酒于罂，烹肉于鼎，皆欲其气味调得也。时或咸苦酸淡不应于口者，犹人勺药失其和也。”《论衡》所说的“勺药”即今语的“佐料”，“勺药”与“佐料”本一音之转，应是连语。引申之，食物也叫“勺药”。如张衡《南都赋》“归雁、鸡鹬( hongdu)、黄稻、鲜鱼以为勺药。”此犹今语泛谓食物为调和。《说文・甘部》“[厤/甘]”(gan甘)下说：“厤(历)，调也”。调即调和。可见以食物为调和，其语甚古。勺药即药的语变，可见我国古代的医药与饮食有极密切的联系。考药物有姜、葱、桂皮、乌梅等实际即和齐咸酸苦辣甘辛的佐料。广东有“黄芪鸭子”，就是用药物调味。唐人昝般写过一个医书，名《食医心鉴》，其处方中多用食品。如治脚气方用“鸭子”、“粳米”等物，则药物即食物的调和。（陆宗达，训诂简论，北京出版社，1980.07，第155页）

先生已明言“芍药”即“佐料”，调和药物（食物）之用。此是秦汉之古义，秦汉经方之芍药，或亦是此用。

陆渊雷先生在勘破《伤寒》少阴急下证的秘密后，感叹曰“今知是热论家言，遂涣然冰释，怡然理顺，故读书得间（间，去声，罅隙也，犹俗言“捉到漏洞），其乐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