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与鸣虫,一直都在互相成就着对方!
中国人的喜好,和外国人是讲不清的,即便是“中国通”对中国玩意儿的理解也无非是:沉的、光的。他们哪儿懂得中国人眼里的玩意儿:光那得论包浆;沉那叫压手;有一种滑溜、通透叫作润。所以你看到的总是耐克鞋一代比一代轻……而那位些葫芦、核桃、鸟笼子不离身的爷一张嘴:笼子够润、核桃真压手、您这葫芦包浆可够厚的。

说到这儿,就得讲讲冬日蓄虫的葫芦。津门儿花模范制艺人常勇杰先生对葫芦是有独到见解的:花模儿是专供宫里皇上玩儿的,官模不素,素模不官,所以一把真正老官模,且品相尚佳,想得一把可不是小价...一把好葫芦定要具备瓷皮、糠胎儿、缎子里儿,嘛叫胎儿糠了?听叫,老葫芦永远比新葫芦更胜一筹,原因就在于老葫芦胎儿已经搁得糠透了,大厚皮的葫芦,想出音,恐怕得等儿孙辈了。

一把葫芦,玩儿透了是有大学问的,这一点个人觉得天津几位前辈要更胜一筹,不争论裁口落翻儿的比例,单纯一个动机就讲的很明白:北京听得是音儿,天津玩儿的是味儿。葫芦就像个音箱,想听天籁之音,就必须明白它的发声原理,调整它的整体结构。无论花素,也不俗套地谈价值几何,这种实用器,是一定要蓄虫上怀试试音的,“三河刘”之所以极受追捧,追得定然是与它器形出音,胎体通响。远的说三河刘和尚头、近的有老王强漱口盂,都是这类绝响典范。
曾经追着前辈们问,葫芦里什么器形是最高级的玩意儿——大鹰棒子和大柳叶。鹰棒子算是黑虫儿葫芦里最高身儿的玩意儿,想想也明白,既要高,又要撞得足实,对葫芦而言,谈何容易,鹰棒子装相更要讲究,厚底圈,大高脑瓜,配上夸张的蒙芯提气,叹为观止的感受,不仅如此,受其器形影响,鹰棒子是最出幽的,玩儿它不为响,真正是为了悠然自得的味道。

再说蝈蝈大柳叶,这儿讲的柳叶,那得是长的夸张,细的合理,尖的扎手的玩意儿,长度奔着九寸袖棒去了。印象里天津过去的净皮大喇叭,扎手到位的极少,评价很简单:经典!如今仍旧挑战这个器形的范制艺人屈指可数,无论花素,都是种植多年而不得获,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的玩意儿,当好好珍惜才是。
好马是要配好鞍才能显体面的,再好的葫芦,少了黑白虫儿、没了蝈蝈光做个摆设也显得寂寞。所以凡葫芦在手,无一例外,都喜欢蛐蛐蝈蝈。草虫儿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最经典的描述出自《茶馆》中旗人顽主儿松二爷:它是窦尔敦,蓝脸儿红牙,黄头、黄脖儿、黄肚儿、黄腿、黄须子,背长一对黄金翅儿、就是这个翅墙这儿,带那么一点儿翠绿,通体的金盔金甲,金光闪烁,叫唤起来宽厚低沉,苍劲有力,就跟那金少山的唱儿似的。当然为了这样一只罕有的黄金蝈蝈,祖坟的地契叫松二爷抬手送人了……恰恰印证了早年琉璃厂一位葛姓前辈的话:真正的顽主儿,那是可以为个玩意儿不吃饭的。

感谢范制艺人和冬日喜好揣葫芦蓄虫的朋友们,有了大家,小小葫芦就能温和地生长着,不暴起亦不会消亡。有底蕴的文化都是温和的,陶冶着一群不争吵、不聒噪的讲究人,这些人存在,繁华的北京城不会丢掉老故事;这些人努力,老辈子的玩意儿才会有新光彩。仅此献给所有喜欢葫芦的朋友们,祝愿大家福禄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