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羊：老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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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老槐树

作者 | 张小羊

原创 | 乡土赊旗（ID：gh_06d145e3125e）

小时候村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放生长三十年以上大树的前几天，老人们总要去大树的根部点上几张黄纸祷告几句，通知寄居在树上的精灵古怪们搬家离去。这也不算迷信吧？和“家有一老犹如一宝”一个道理，或许是对古老生命的一种尊重仪式。

在我外婆的村子里就有这样一棵老槐树，它的生存年代不可考证，我的外爷是村里岁数最大的老人，据他说，他的爷爷小时候就摘过槐花，这样算来这棵老槐树大概已经生长了几百年了。老槐树的位置正好在村子的正中心，当年修村村通时本来是一条直道，到了它这里没人敢去放树，硬是拐了一道弯绕了过去。槐树前后是四户人家，平时为了宅基地归属，指桑不敢骂槐的吵的不可开交，却无人想着去侵占它的地盘，这棵老槐树俨然像村霸一样招不得惹不得。

然而，在我们这些孩子的眼里，它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木而已，而且是一棵很好玩很好玩的树，槐树整体不高，主干也就一人左右，但枝枝桠桠伸展的很远，树冠足有大半亩地，由于生存年代太过久远，树的主干已经长成空心，儿童们很容易就缘着树干爬到顶部，这棵树就成了村里天然的育红班了！

槐树的叶子是半园形的，春天里绿得发脆，坐在树丫上摘下一片嫩叶半卷起来含在嘴唇里使劲吹起，唧唧复唧唧的挺有意思的。四五月份，洁白的槐花开了，一串串密密麻麻，像小铃铛在风中摇曳多姿，点缀着村里单调的风景。

蒸槐花是很好吃的，外婆经常一大早喊我起床去摘新鲜槐花，光着上半身一下子就蹦到树丫上，洁白的槐花上还沾着滴滴晨露，一把撸下悄悄瞄准外婆扔去，洒的老人家满头晶莹的水滴。槐花可以解馋，槐树枝还是一味治疗咳嗽的灵丹妙药，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秋冬之交经常感冒，夜里睡觉前，外婆把吃饭的铁勺放在煤油灯上燎，先放入小磨香油，烧热后加入几根切碎的槐树枝，把槐树枝炸干捞出，再打个鸡蛋，最后撒几滴蜂蜜，趁热吃下，口腔里有槐树枝的清苦蜂蜜的花香小磨香油的馥香，吃完之后不让说话，马上钻进被窝，一觉睡到到大天亮，咳嗽基本上停止了，然而还是会再假装咳嗽几天，只为能多骗几次这难得的美味。

由于树荫极大，槐树下面就成了外来小贩的物资交流地和天然的吃饭场。春天正是卖小鸡小鸭的光景，小贩们用竹席在地上绕成一个圆形的屏障，放进成百个小鸡供人挑选，小鸡毛耸耸的，叽叽喳喳像个毛蛋滚来滚去甚是可爱，有经验的村民会从小鸡走路的脚印上分辨出公母来，大多会按二公八母的比例买回家去饲养，那可是一家老小的油盐酱醋钱，大意不得。

冬天农闲的时候，槐树底下经常传来吆喝声：收这烂铺陈烂套子头发疙瘩，换针换线换洋火儿…，这是串村的小贩拉着架子车在叫卖，间或会传来“通通”几声，那是炸玉米花开压力锅的声音。过了腊八，还会有挑着担子的剃头匠来把全村的老头们刮得贼亮贼亮的，焕然一新迎接新春佳节。

那时还不兴打工这一说，全村老少都窝在家里，农村吃饭喜欢扎堆，饭碗一端都扭到槐树下了，槐树下散乱的扔着几个石头和半拉磨盘，这磨盘相当于贵宾席，是村里岁数大的老人们的专座。饭场里是村里八卦信息的交换地，老人们叼着旱烟袋，叹息着东家媳妇儿不孝西家兄弟不和，南头后天黑娃儿相亲等等，是是非非心里都有一杆秤，熙熙攘攘的闹声里，经常串台的收音机里一声长叹：小苍娃我离了登封小县…，海连池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大人们端着瓷碗说的兴高采烈的，小孩子们早就放下木碗去玩游戏了，几个年幼的盘在地上围成一圈，个个伸出双脚，为首的一个伸出手指头顺时针点着脚丫子：盘脚盘，盘三年，三年展，展蚰蜒，蚰蜒发，种芝麻，芝麻地里栽打瓜，有钱哩吃一个，木钱哩你爬过！手指头最后点到的那个脚丫子，那个脚丫子就得蜷回去了，然后再嘟囔着循环下去，直到剩下最后一个脚丫子才为胜者；

小丫头们在地上划了几个方框，往里面扔了一个瓦片，单脚跳进去，脚尖把瓦片从这个方框踢到下一个方框，这个游戏名字好象叫做蹦岗；稍大一点调皮的男孩子们相隔十来米分成两排，手拉手站成一行，使劲的叫喊着：野鸡羚，对马城，马城高，堆大刀，我的人马你来挑！然后其中个头大的一个使出吃奶的劲头，胳膊扎着头朝前伸，向对方队列极力冲过去，如果能冲散开俩个小孩拉着的双手就算是赢了一局。老槐树默默的注视着热闹的人群，如果它上面真的住有白胡子神仙的话，它是不是也会羡慕这人间烟火色哪？

年年清明我都回去给外爷外婆上坟，总会到老槐树下面的半拉磨盘上坐坐，这么多年老槐树好像一直是那么粗那么高，我伸开双手，昔日的小孩张小羊已经能触摸到大树的顶部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老槐树青翠依旧，儿时的玩伴却大多漂泊在外头，我想，在他们的梦境里，那些乡愁，或是袅袅炊烟或是泥泞村道，也或许是这棵在北风里等着他们归家过年的老槐树吧！

作者简介

张杨，男，内乡人，名字取自父母姓氏。生于七十年代，朋友起绰号张小羊，名如其人喜欢装嫩。爱好体育运动，极爱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