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老子》明太祖注第七十八章
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柔弱的水能攻破坚石,是有一定条件的,并非绝对如此。如果水量太少,不能持之以恒地冲击,则不能攻坚强之物。所以水之所以能够穴石,在于它的量多与时间上的持久。而坚石在一定条件下,才能控制住水,如用石砌成大坝,挡住水,形成水库,则水不能纵流。所以老子所说的柔弱,是有条件的柔弱,不是无条件的柔弱。如帝王之人,在适当的时候可以采取柔弱的态度,但这柔弱是以他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为后盾的,若无这种后盾,则柔弱就是送死。而平民百姓如柔弱,则只能受人欺侮。天下人为什么不能行老子的柔弱胜刚强,其原因就在于此.
明太祖注:譬水最柔弱,金石至坚,言攻坚者复云莫之能先,乃言无可易水者非也。石坚而不坚,水不能入,由气先而水后,如此者虽坚无不透,虽刚无不柔,虽强无不弱,此即大化流行,不言而治矣。
徇人失己,就不能胜物,这是宋徽宗的结论。徇人实际上是放弃自己的立场,所以说是失己。失己,则其所做所为,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不能胜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要像水一样,无以易之,坚持自己的立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这就是万变而常一,物不得胜己。明太祖的观点与宋徽宗不同,他认为攻克坚强的没有能超过水的,所以什么东西都不代替水来战胜坚强之物。第二点,他认为,坚刚强大之物,不能永远坚刚强大,总有被冲透和变柔弱的时候,这是自然变化的结果,所以强大的元朝必然在明太祖等人的冲击下,变成失败者,而明太祖等原来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能变成强大的胜利者。在成为帝王之后,再来读老子,明太祖自有一番刻骨铭心的感受。
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为天下的君主,当然要受国之垢浊,受国之不祥。你是全天下唯一的最高统治者,功成可以不居,别人也抢不去,有过则要自己承担,也不要别人当替罪羊,这是帝王应有的职业道德。天下人的归往,社稷的奉护,是看帝王的德行如何而定的,帝王虽然权力最大,但若过分胡作非为,仍会被天下人起而攻之,最终丧失其宝座。所以老子要帝王受国之垢,受国不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替他想出的一个好主意,即长久地为社稷主,为天下王。谁说老子无为,他的无为是最大的为,是最高的为。这就是他的正言若反,理解老子,必须如此。
明太祖注:君天下者体,为臣下者效,士庶以此而律身,则世无恶矣。圣人量同天地,大德不吝,惠及生民,则天下卫社稷矣。君能寅畏上下,臣若时惧神明,士庶畏法奉祖,则君君臣臣,海内康宁,乐哉乎士庶,天下王。
国王的含垢守辱,是在其绝对的荣耀前提下的含垢守辱,不要忘了这个前提。一般人的含垢守辱,则没有这个前提,所以是大不一样的。有了绝对的荣耀,再来含垢守辱,只是精神上的一种谨慎,不是客观事实上的垢辱。明太祖说君能寅畏上下,这寅畏二字,最恰当不过的表明帝王含垢守辱的实质所在。帝王含垢守辱的作用也正于此,能在精神上含垢守辱,则在现实中不会真有垢与辱临头。这是老子为帝王着想的一个策略,但明太祖也要其他人模仿,即臣的惧神明,士庶的畏法奉祖,君臣上下,各有所畏,则天下各安其分,帝王的统治可以高枕无忧。
清世祖知道,一国之内不能不善恶并出,天下之大,不能无妖孽杂生。如何使恶与孽消归于尽,清世祖的办法是以柔道受之,并相信这就可使恶与孽自然消归于尽。看来这是一种幻想,你能纳污藏垢,但不能使之自然消归于尽。不知在纳含之些恶孽之后,采取什么办法,使之改恶归善,消孽化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