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平:兔子和乌龟
兔子和乌龟
封宇平
过去有个经典的童话故事,兔子和乌龟赛跑,兔子打盹,乌龟赢得了比赛,这个童话也常常用来比喻同时参加工作,在职务晋升上却有快有慢的人们,兔子蹦得快,乌龟慢慢爬,今天就和大家来讲个职场乌龟的故事。
人们早上上班路上就是步履匆匆,遇到点稀奇事也不一定停下脚步,人行道上出现一只爬行的乌龟,大家也只是看几眼,没人关注它从哪来,到哪去,只有要退休的老警察王铁锤反正不用准时到岗,索性在街边观察起这只乌龟来。从背甲上看,这乌龟有点岁数了,虽然旁若无人地爬着,却似乎有自己的目的地,不知路途远近,显得有些坚韧不拔。是街头兜售乌龟人丢失的?还是哪家的宠物跑出来了?或者是善男信女放生的?怎么就引起我的兴趣了呢?
联想起自己的职务,到快退休了还没有混到副科级,老王觉得自己就是职场上常说的万年不挪窝的乌龟,可能是同病相怜,他一直跟着老龟,直到老龟缓慢地爬进路边一个流浪汉搭建的违章窝棚,职业的敏感,让还没进去的老王闻到一股流浪汉特有的汗味馊菜味,还夹着一些血腥味,老龟从布帘子底下爬了进去,他随着老龟掀开布帘进去,赫然发现流浪汉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说起来,这流浪汉真是幸运,头发胡子还很像最近手机抖音里热播的那个流浪大师,出口成章的大师被众人围观拍摄,好像已经去补办身份证,要过正常的日子了,这个流浪汉为什么没有被救助站收容,社区也没有向派出所说有个流浪汉住在这里,可怜的是,流浪汉头破血流,窝棚地下的碎砖头上还有血迹,显然是被摔倒后,后脑撞了水泥砖的硬角。
老王打120叫来了救护车,自己也随着流浪汉去了医院,毕竟辖区内出现了伤人案子,必须等流浪汉被抢救过来,问问清楚,一路上,不得不打电话给所里的兔子,一个跟他学过徒,但是升得快,短短几年已经当了所长的李大林请假。由于流浪汉身上没有身份证,为了保险,他还打了救助站的电话,要求救助站到医院接管。
紧张的急救之后,流浪汉保住了性命,但是得住院观察,不用说,流浪汉的乌龟被老王带回了家,老伴一度以为他发了奖金,买回乌龟要补身子呢。老王赶紧解释:“这是个受害者的,可不能吃,得好好养几天,到时候,归还给人家。”
为了临时养乌龟,老王百度了养龟的注意事项,给乌龟收拾出一个住的地方,还给安装了一个带紫外线的灯,准备了白菜叶,水泥地上铺了毛巾,拿木板围起来以防跑出去。比看护小孩子还上心。
老伴乐了:“闺女要养狗你不同意,现在没退休,倒养起乌龟来了。千年王八万年龟,倒和你般配。”
王铁锤告诉老伴:“这老乌龟灵着呢,不是它带路,我发现不了它主人受伤,不及时救,估计只能通知殡仪馆来收拾了。人命关天,乌龟晓得报案,灵不?”
老伴还乐呢:“那到好了,给干活的搭个好菜,大补!”
王铁锤接到救助站老张的电话,赶去医院,因为流浪汉醒了,想了想,他没有带上乌龟,直接去了医院。老张迎上来说:“医院催着出院,可流浪汉受伤了,想不起自己是谁!”
王铁锤向病床上的流浪汉亮了证件,认真地询问:“你先别急,脑外伤容易引起短暂的失忆,你那乌龟我放家里养着呢,你能记得是谁打你么?你怎么受伤的能想起来吗?”说起乌龟,流浪汉顿时很在意,但他的眼神很茫然,他说:“我不记得是谁,我只记得有人要杀我,我不记得他怎么动的手,只记得那种要被杀的恐惧,我怕得要死,我又没有厚厚的龟甲,缩不了头。”
没想到,派出所的兔子也来了,居然说找到了流浪汉的身份,说他居然是邻市一个国土局的干部,叫张长青,当时的职务是副科长。两年前失踪的,说不定涉及一个什么案子,而找到身份也是根据血液血型的信息,由于都联网了,邻市有这个人的协查通报,很快就对上了号。
看来兔子蹦得快,就是用上了高科技,李大林给老王派了任务:“我市国土局的马科长是从邻市调过来了,应该认识他,你去拜访一下,看能有什么信息吧?”
乌龟就是不愿意和兔子呆在一起,老王巴不得快点离开医院,国土局是他姑爷的单位,熟门熟路,李大林说的马科长也是姑爷的同事,说不定还能扫几条姑爷办公室的好烟。老王的闺女家教严,早逼着姑爷戒烟了,姑爷收到的烟,只好孝敬岳父。
到了国土局,他先进了姑爷的办公室,还真巧,那个马科长正好在向他姑爷汇报工作。有了姑爷这层关系,老王就单刀直入了:“马科长,调过来两年了吧?”
马科长见是局长的岳父,自然堆着笑回答:“您怎么记得啊,劳您关心了,我们这种交流干部,家里单位两头跑,还要局长多关心呢。”
王铁锤没功夫闲聊,直接问他:“你以前是不是有个同事,叫张长青?”
马科长脸上严肃起来,想了一下才回答:“是有这么个人,两年前好好地就失踪了。”
王铁锤问:“是因为什么问题?贪污?被纪委关心了?”
碍于局长在坐,马科长尴尬地说:“我虽然是和他一起进的单位,但是交集不多,具体什么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可以了解一下,巧在一个老同事,刚才还到我这来说个事,他才从邻市过来,这不,我这和局长请假,要中午陪老同事吃饭。”
马科长说话喜欢比手势,让老王发现他的右手食指包了个创可贴。犀利的眼神让马科长打了个寒颤,解释道:“做早餐的时候,不小心菜刀切的。”
姑爷为缓和尴尬的气氛,给马科长下台阶,说:“今天也没什么会,你就去吧。”
老王却随着马科长出了姑爷的办公室,进了马科长的科室,沙发上果然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那家伙的左手小指头,也包着个创可贴。
马科长随机应变,对老王说:“中午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要了解张长青的情况,找他就对了,他在单位是人事科长,对张长青的情况最了解。”
借饭局拉关系,本来是老王顾忌的,但为了案子,做点牺牲也没关系,那个人事科长听说张长青找到了,很是吃惊,他说:“我本来是在手机上偶然看到一个乌龟的视频,看上去很像张长青养的乌龟,以前我们关系好,他家的院子里啊,有个专门的乌龟生活的天地,天上有防鸟的网,地上有防打洞的水泥隔离带,种的草也都是乌龟爱吃的草,可视频上,那乌龟看来状态不好,所以我来和老马商量,看是不是通过分析视频,或是找到拍摄者,能够找到失踪的张长青呢。”
“你们是老同事,你又是人事科长,那么吃饭前,你们先去医院看看他吧。”老王在猜人事科长大老远过来的目的,小拇指受伤的原因,或许,让他们见面,没准能帮助张长青恢复记忆。
等三个人到了医院,张长青却一副不认识马科长和人事科长的模样,看来真的失忆了。马科长问医生:“老张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
人事科长也说:“你这样,恢复上班做得到吗?”
老王在一旁说:“我这就把救助站劝走了,你人事科长出马,他就等着出院跟你回去了。至于怎么上班,看你科长的安排了。失忆不影响当公务员吧。”
最后,老王并没有出席马科长二人的饭局,他趁二人出去吃饭,找医院保卫科借了监控设备,偷偷按照在病房里,果然拍到了二人偷摸回来,找张长青说话的视频。
只见马科长急切地问:“你还记得那次投标的事么?”
张长青仍然不记得往事,甚至不记得和他们二人共事过。单位可以接管他的住院和出院后的生活,打伤他的是谁?还需要破案吗?
人事科长还很有感慨地说:“你要是真失忆了,也就解脱了,不用玩失踪了。”
话说老王疲惫地回到家,发现老伴的手指头也包上了创可贴,他心疼地说:“怎么了,切菜不小心?”
老伴生气地一指地上的乌龟:“我好心帮它撕碎菜叶,没想到喂它的时候,它突然一缩头,我这手也像躲开,却差点被它给咬了。这不,在它乌龟甲上刮了一道口子!”原来试探着逗乌龟,人们都会伸出常用的手指,不会拿小拇指去喂乌龟的。
老王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乌龟,他知道乌龟的咬合力很强,要真的咬了谁,肯定不是包个创可贴的事,还得打疫苗吧。他赶紧拿个口袋装了乌龟,直奔市局,果然法医在乌龟龟甲的内侧,找到了血迹和人类的皮肤碎屑,这肯定不是老伴的。
向所长汇报后,所长也向他通报了一个情况,居然有人来派出所自首说是他打伤了流浪汉,目的就是喝醉酒了,看到流浪汉在网上成了大师网红,就想要拍摄张长青发网上去博取关注,被张拒绝就打倒了他,看到后脑出血就跑掉了,可是很快就露出马脚,因为这个假自首的根本不知道现场有个乌龟,也说不出乌龟的大小,更别说手指也没有受伤了。审讯一吓,就交代了有人花钱,要他自首认罪,为真正的伤人者顶罪的情况。只不过,他不认识收买自己的人,因为这种业务,都有中介。当然,找到黑中介也只是时间问题。
老王说:“有DNA证据,凶手跑不掉。能在本地找到中介,也就排除了刚来我市的人事科长。”他带着乌龟和所长一起去了国土局,马科长和那个人事科长还在办公室里商量事呢。
看到乌龟,马科长有点畏惧,受伤的手指下意识地回缩,老王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老王故意先问人事科长:“你的手指是怎么受伤的?”
人事科长坦然说:“我在这等马科长给局长汇报的时候,剪指甲时不小心剪深了。新指甲刀太锋利了。”
老王转头问马科长:“人没伤得太严重,你就交代了吧,不然,我们化验你的DNA,也能知道真相。乌龟的龟甲里,有人体组织的碎屑和血迹,因为你去找张长青的时候,见过它!”说着还伸手指做逗乌龟的动作。
马科长坐到沙发里,点燃烟,想镇定一把、
李大林玩起了心理战:“我们通过和你原来单位联系,大致了解了两年前,你们在审批某企业商业服务用地时的小动作,变更了土地性质,有关方面查办时,那个企业的相关负责人出了离奇车祸,而你们方面负责这个项目的就是副科长张长青,恰好就失踪了。”
人事科长介绍了大致的事件,说:“我,老马,老张本来是一起进国土局的,我们岗位不同,职务不同,但关系都很好,我很想找到老张,请他回单位说明情况,如果违法,也会建议他去检察院自首。”
马科长头上冒汗,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看到了乌龟的视频,看街头的样子,因为我的锻炼方式就是走街穿巷子散步,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窝棚,可是我劝他的时候,他不同意回去,逗乌龟的时候,我的手指被龟甲夹伤了,他以为我要抓乌龟,就和我扭打,不小心,他就摔倒在地上,我没看到出血,以为他只是晕过去了。你知道我高度近视,又怕被人看见,我就跑了。”
人事科长:“老马,没这么简单吧,你不是劝他自首,而是去检举揭发我们局长吧,他马上要升副市长了,你因为调动,影响了前途,你也想影响下他升上去吧。”
马科长:“那次舞弊,就是他指示的,有人死了,老张失踪,如果他官再当大一点,不更会出大事么?”
老王补刀:“那样就有中纪委来收拾他!”
李大林说:“你们跟你们市的公检法来的同志一起回去吧,我们已经通报了情况,伤人的案子,过去的案子,你们都应该有个交代,老张也该回单位去了。”
带着乌龟,老王再次去了医院,在医院大楼的天台,张长青却没有那种茫然的眼神了,他居然和乌龟告别:“老朋友,你自己选了新的主人,不会亏待你的,你好好到新的家生活吧。”
老王奇怪地问他:“怎么,这个老朋友救了你的命,你还要和它分开?”
张长青郑重地回答:“两年前,我就应该走到检察院去自首,两年时间,以前那个野心勃勃的局长马上要进市政府了。要我失踪,是人事科长的主意,希望避过风头,吃吃空饷,实际上我真的和那个网红大师很像,我是公务员,我也捡垃圾,我有工资,不接受施舍。我没读那么多书,也不会接受采访,侃侃而谈,老乌龟陪着我,我才感觉我是一个人。”
老王问:“那你为社么在马科长他们面前,在我面前装失忆?”
张长青:“我当时需要时间去判断情势,是在给自己时间,麻痹一下伤害我的人,乌龟给你,我放心,乌龟自己选了你,也是缘分。”
老王背着乌龟回了家,老伴也高兴地看着乌龟,她知道老头子退休后有了这个宠物,一定会老老实实散步,按时吃药,不用为老头子出案子现场担惊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