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情84】尹新：巴蜀念
扫描二维码了解征文详情
巴蜀念
尹 新
我的故乡很美，巴山夜雨就是我的故乡。每年春秋季节，经常夜间下雨，黎明时雨停了，那小鸟的叫声常将我们从睡梦中惊醒。“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是我们学童时的启蒙诗。夜雨过后一般都是晴天，天边常出现美丽的彩虹。此时空气清新，气象万千，让人心旷神怡。故乡的云彩很差，瞬息万变，让人目不睱接。
在我童年居住的地方，隔山相望，对面山上有一个u字型的山口，人称大垭口。它是金开银万的界碑。过去人们称开县为金，是指这里物产丰富；指万县为银。
大垭口是开县人出入的门户。我是从小望见它长大的，也曾见证过无数背着背篓，挽着包袱的乡亲走出走进。从少年时代起，我就曾多次憧憬过，我也跨过大哑口，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为了这个憧憬，我发愤求学，不知经历过多少磨难和饥寒；上学的路上，我曾爬过无数次山，涉过多少水；还曾在夜里打着火把探路，甚至饿倒在途中。功夫不负有心人。1949年高中毕业会考，我取得了全县第一名的状元。就在我踌躇满志地准备要跨过大哑口，出外考大学时，由于正逢改朝换代，那一年，所有的高校都停止了招生。
在家赋闲了一年，逢西南军区军政干校考试的青年中，我有幸被录取。不久，我接到通知，到万县专署文教委报到。
1950年秋天的一天，我和十二位一起被录取的开县青年从开县县城出发了。经过两天一夜的跋涉，到达大哑口时，细雨飞扬，当我看见那块界碑时，我的心蓦地颤动了：跨过山口就是离别家乡了，再回到家乡就不知时日了。此时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愁绪，再看看同行的十二位青年，也都是表情肃穆，也都和我一样几步一回头地回望家乡，那依依不舍的离别之情都写在脸上。
说也奇怪，一翻过大哑口，雨霁天晴，阳光普照，俯看山下，长江如带绕着青山奔流而去，江边的万县（今重庆万州区）城就在眼下，历历在目，城市的建筑群上有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闪耀，让我们顿时一扫刚才的离愁别绪，都变得兴奋起来。
到达万县专署后，我们都是集中学习，集中住宿，统一睡地铺。我们这十三位开县来的青年彼此照顾，和谐相处，很快都融洽在了一起。我和我们县唯一来的女生王凤同时被选为男女学员班的学习组长，由此我和王凤有了较多接触的机会，很快我们便相互熟悉了，我这才得知，她和我姐姐是同学。由此我们关系进了一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和她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待军政干校学习结束后，我们继续考大学深造。我们开县一起来的其他同学也跟我们一样各自怀着远大的抱负和人生理想。
孰料，我们坐下来才学习了二个月，朝鲜战争就爆发了，我们被提前分到了位于江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五军随校一大队三中队，正式成为了军校学员，开始学习军政训练任务。1950年底，我们就接到命令，出川北上，到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我们这十三个开县来的知识青年被分配到了各个战斗岗位。临出征前夕，我们特地在一起合影留念。（见配图照片）
自此，战火纷飞的岁月就将我们这十三个老乡战友天各一方了。
在炮火连天的朝鲜战场上，我曾见过王凤一眼，我因吃野菜而患痢疾，正躲在树林中拉肚子，忽地从树林的缝隙中看见不远处有一群女兵正在林中小憩，我一眼就认清了其中有王凤，我有些激动，赶紧提起裤子，想走过去问候她一下，可恰巧她们那支小分队出发了，远远，我只看见她向我招了招手就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因为战场上的纪律，我不能打听王凤和其他战友的下落，只能期盼这样邂逅的奇迹再出现，可惜的是这样邂逅的奇迹再未出现。好在我却意外地收到过老乡战友田志明的一封信，他说他是从一份战斗简报中知道我所在单位的，他在信中简单叙述了他学习战斗成长的历程，希望和我互勉，共同进步。我当时想给他回封信，却因为晚上灯火管制，白天战斗工作太忙而未能提笔。由此和他失去了联系，造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1958年，离开家乡8年后的我因母亲病危，终于获批从部队回乡探亲，在开县县城，我巧遇了战友刘承智，我赶紧向他打听其他一起出征朝鲜战友们的下落，他告诉我，除了知道田志明已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外，其他战友的下落不明。
得知田志明牺牲的消息，我不由得潸然泪下，他是在朝鲜战场上唯一和我有过联系的战友啊!可如今，我们已是阴阳两相隔了。
80年代初，我曾再次回老家探亲，这次，从大姐那里，我终于得到了王凤在北京工作的消息。我心中异常激动，恨不得马上飞到北京去和她相见，诉诉离别后的经历。然而冷静下来。我却按压住了内心的这种冲动，几十年的巨变，我们不仅各自都有了家庭，而且岁月沧桑已经使我们彼此苍老了，见面后不会给我们增添快乐，只会使我们更加伤悲。还是让我们彼此保留青春时的印象吧！
90年代当我退休后，我曾再次返回家乡，再次打探当年一起出征朝鲜的战友，可走访了多个部门，仍是一无所获。当我怀着遗憾的心情离开县境，重过大哑口时，我蓦地看见了大哑口正中，树起了一幅巨大的牌楼，上面赫然写道：“三里江山，依依惜别离，百万人民殷殷盼再见。”我顿时热泪盈眶了，我明白过去县城内有江里、普里、温里之分。三里就是故乡的昵称啊！看来家乡的父老乡亲从来未忘记我们这些别离的游子啊！家乡一直牵挂着我们这些游子啊！而我们这些游子不也时时刻刻在梦魂牵绕着“大哑口”呢？！
此时，我情不自禁地向着大哑口外的山下大声呼唤：昔日的战友啊！你们在哪里，家乡的大哑口在呼唤你们！……
作者1958年照片
【作者简介】尹新，1930年出生于四川开县。1950年考入西南军区军政干校，朝鲜战争爆发后转入15军开赴前线。回国后在15军部任机要员。1960年转业到湖北武汉市教育战线工作，一直到退休。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