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散文•白菜地边的家】小闲•南墙根儿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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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
故事从巷子另一头开始叙述,由外到里最后讲到南墙根的巧姨家,各种平常百姓的平常事,看起来琐碎、简单,实际上蕴含了人生的大哲理,人要有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敢于挑战直面人生的酸甜苦辣,这就是人生百态。
简约“旁白式”的讲述,或许少了些许的情感,亦或浸入感不强,但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站在另一个角度去讲别人的故事,可能就是游离在外的吧,那些冷暖酸甜的情感变化只是听故事的人才会浓烈些吧,情不自禁也好,感同身受也罢。
【原文欣赏】
南墙根儿人家
我已经提过好几次了,巷子口那家养了两条狗,跟设立了个要塞似的,闻风咬人,不舍昼夜,可是又不得不经过,所以每次都要气急败坏地跟狗斗争半天。作为一条巷子,不让人好好通行,也不让小孩子尽情地山呼海啸一样跑来跑去,那还有什么用?可怜的小巷子细细长长,蚯蚓一样默默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其实养狗那家生活未必多好,五六个孩子养得灰头土脸,居然还有闲心再喂两条狗。人要吃,狗也要吃,时间长了也许他们也觉得困难,大门楣上挂起“紫气东来”的石匾,希望好运来临,可是,就算某天一缕紫气冉冉飘来,也要被狗吓跑了。
就在我愁苦万端出入巷子的某一天,我妈去巷子顶头的南墙人家帮忙,发现他们家在西围墙上开了扇小门,与西邻以及隔壁巷子往来贯通。那就是说,倘若人家允许我们穿花过院,就可以避开“紫气东来”的恶狗,打另一条巷子从从容容自由出入了!太让人高兴了。
南墙人家的院子并不敞亮,但他们也像大家一样寸土必争,南墙根儿种了向日葵,以及地雷花、萝卜花之类的普通花草,细细弱弱随风招摇。我兴高采烈地从花前跑过,推开小门又关上,总不忘看看墙根下花开了吗?花落了没有。黄土墙高高的,大部分的阳光被墙一拦,照不到院子里了,满地草木阴阴,青苔斑斑一片片,见不到太阳向日葵的长势就一点儿也不喜人。
除了花草不盛,那家人的生活倒没什么不好,不富贵也不窘迫,上班上学娶妻嫁女,活蹦乱跳诸事顺利,和巷子里别的人家差不多。人们直接喊他们老秦家,听上去好像和南墙根儿没什么关系。
而被人们意味深长地喊做南墙根儿的,则是排在他们后面的巧枝家。其实她家与南墙之间隔着秦家,已经不受黄土南墙的什么影响了。白天,晴朗的阳光哗啦一下漫过来,汪洋肆意地哪里都是,到了晚上,月华一地毫不吝啬,所以,宽大的院子里如果种点什么的话应该蔚然成荫,再养一些鸡,满院子咯咯哒的气息热闹又祥和。然而不,他们什么也不种,好像也没养什么家畜,院子里的气息又空又深又冷,一片荒漠似的,倒像活在南墙根儿的阴影里,日月朗朗都被辜负了。就算这样吧,他们还经常大门紧闭,似乎态度决绝,不甚愿意和巷子里的人相互往来,连风进得都不痛快。偶尔从门里挤出两个小胖子,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大一点儿的一定学习不好,路过我们,呆呆地斜过一眼又像没斜过,不言不语地走远了。小一点儿的灵活多了,但也从不加入小孩子玩闹的队伍。
出现较多的当然是这家的女主人巧枝姨,一头齐耳短发,身材高大而粗壮,脸宽而扁,眉眼让人记不住,一双手倒格外突出,骨节粗大得很有些男人的气象,和巷子里热衷于说三道四的大妈们完全不一样。可惜她白长得那么高大,一见聚堆扯闲话的大妈们却显得怯怯的,怀疑她们正在谈论自己家的不幸。其实看见她,闲得发慌的大妈们才开始提起她家的话题,声音低下去,同情、怜悯,简直还夹杂一点儿还好不是他们的庆幸,于是巧姨讪讪地躲得更远了,干脆躲到我们家里去。
巧姨来我家串门次数并不多,也不像别的大妈一坐就是悠长的半晌时光,可以拍着膝盖说长道短。一般在午后,别人都已经吃完饭了,她家里的人也都伺候妥帖了才有闲暇端着一碗面过来,一面吃一面诉苦,那碗饭就吃得凄凄惨惨。我妈听多了默不作声,安静地等她吃完面条,给她续一碗面汤,热气腾腾的。等汤冷的过程巧姨慢慢平静下来,听一会儿我们的谈笑,听到高兴处也会跟着张嘴大笑,黄黄的头发在阳光里跳跃着,那一霎间岁月明媚一切安好,所有的苦难好像是一场恶梦。可惜笑过之后现实瞬间回转,忧愁慢慢侵蚀过来,巧姨又成了一棵霜白菜!
还有一些时候连一霎间的美好都没有,巧姨慌慌张张地跑来,因为家里某个人又中阴了,急需我妈去扎针放血,最好挟起我妈一溜儿小跑才好。
我妈扎针其实很笨,尖细的针直直地扎进肉皮里,又重又疼,阴重了扎得更狠,不过只要忍得了疼痛,手狠一点儿效果还是很好的。巧姨一家人看来顶得住这种笨重的治法,她站在我家厨房门口,阳光似乎隔过她照得哪里都是,越显得她粗服乱头、沧桑颓败,不像比我妈小七八岁的样子。
我妈正在做饭,一看见巧姨急乎乎的样子立时着急起来,手忙脚乱的,正炒的菜都翻出锅外了,两个笨人可叫人说什么好。大姐忍不住走过去抢了锅铲说:“快去吧,人都快绞死啦!”
巧姨家有三个孩子,常常中阴的是她得哮喘的病儿子。据说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不能见风,哪怕是七月的熏风呢,吹一阵就把他撂倒了。不见天日的生活该是多么虚无,在掉头向南的日子里,我蹦蹦跳跳地穿过那条隐秘、安全、花开又少的小路,无数次经过巧姨家紧闭的大门,经过一院子的风声雨声、阴寒和寂寞,一点也想不到门里面有个纸一样苍白脆弱的男孩子正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虚弱地喘息着,更没想到我会亲眼看见那种情形。
那天是去找我妈,推开巧姨家的大门,发现院子里果然一无所有,每个屋子悄无声息,简直让人怀疑这里居然是一处人家。两个唠嗑的女人去哪里了呢?最应该待着的厨房空荡荡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正屋,于是看见床上那个坐月子一样的人,用被子围得严严实实,肤色苍白,一张大脸虚胖虚胖,好像包着一泡水,一戳就破。我吃了一惊,立即后退一步,离他远远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病孩子吧。病男孩显然也吃了一惊,枯寂的生活中忽然看到了陌生人,还是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他眼睛里立即绽放出生命的光亮似的,兴奋地爬起来把床边的书往里搬,很快腾出好大一块儿地方,无限诚恳地劝我:“坐下吧,坐下吧,坐会儿吧。”
我才不坐呢,眼睛看着他床边竖着的那枚炮弹,看了好几眼,想不通他家里放一发炮弹做什么,那么醒目!后来才知道那是氧气瓶,是男孩子呼吸困难时救命用的。又看他床底下那一堆盆盆罐罐,屋子里奇怪的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吧。一想到他得在屋子里解决所有问题,我就屏住呼吸,问我妈来过没有。
“好像没有,不过一会儿应该会来的。”他怕我转身就走极力骗我,其实我是谁家的孩子他未必知道,殷切地赶紧递过一本书,又指指桌上的电视机,忙不迭地讲述某个节目,哎呀,憋了多少年的话总算找到宣泄对象了吧?一个久病的呼吸不畅的人竟然口若悬河,可惜我只会到处疯跑,没看过他那一摞书,我们家也没有电视,所以接不了他的话茬,给他不停地问东问西,被问得羞愧起来。看来他的生活未必寂寞,那台14寸的黑白小电视以及书大概就是他的无限天下了,足不出户还知道那么多,而我在广阔的世界里却对他的诗和远方一无所知,我说点儿什么好呢?墙头上的槐花,巷子里的狗,微风吹起小雨,落叶飞了一地,过路的小贩卖江米球,黄昏里轰的一声响,炸出一堆爆米花,甚至两只天牛斜刺里飞过来,趁黑趴在我头发上……讲述这样平常的事物我觉得丢人,但在他会不会特别气人?我站在离床两米的地方小心翼翼不敢走动,唯恐带起一阵小风,吹得他上不来气可怎么好。还有那双让人心惊的小眼睛,在面泡泡里清澈纯真,初生的小动物一样又大胆又好奇,虽然没有一点儿恶意,可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对待。勉强听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人来,于是我找了个借口跑走了,再也不想进去了。
后来那孩子继续坐了十多年的月子,大概学了更多的知识,以至于没什么可学的了,在某个夜风清凉的晚上离开了家人。
一个生命的降临应该是爱带来的,但来到这个世界上遭遇什么又不是爱能主宰的。人世一趟,病孩子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难以言喻,无论如何,他终于可以御风而行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样一想,巧姨难过的时候或许会觉得有所慰藉吗?
除了儿子短命,巧姨的丈夫也极少出门。偶尔走出来,太阳底下清瘦薄弱的一缕人影儿,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嘴上不分季节老捂着一个白口罩,走在巷子里一副袅袅婷婷的病态。他走过来的时候,巷子里的大妈们看似热情地赶紧问好,气色很好啊,天气真好啊,多出来走走吧……可是还没等人家走出多远,就掉过身子鬼簌簌地开始窃窃私语,她们在讨论这个得了食道癌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掉了。
巧姨家的大门好像再也不想打开了,他们在紧闭的门里商量了很久,坚信南墙根儿是个不祥之地,折子太阴,居家不宜。后来他们把院子卖掉,搬得远远的,但据说依旧不大如意。
被卖掉的院子,铁门天天大开着,有人在里面叮叮当当日夜捣铁扒铜,该冒炊烟的时候冒得比谁家都高,红火得很,不知道住着什么生意人,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毛病。
而真正挨着南墙根儿的老秦家则盖起更高的楼房,除了主家,还住着裁缝、美容师、饭店小工以及几个中学生,嘈杂又热闹。我走过的小路不复存在,院子里光秃秃的干脆什么也不种了。
简约,长治市潞州区人,酸甜苦辣咸在他的厨艺中展露得淋漓尽致。闲暇之余,喜欢用声音去讲述人生的五味杂陈,在有声小说的喜怒哀乐中游走着,孜孜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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