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秦皇岛

来去秦皇岛

文/程守业

今年春天,为了看海,去了一趟秦皇岛。到了海边,已是下午,趁进景区,早远远望见海了,因视线内有房屋,建筑,尚不觉得什么。从景区大门进来,拐过弯,一一汪洋浩淼,天水一色。不见边际都是水,这才感到,眼前之景,就是海了。
家乡的风时有时无,海上的风老在吹拂,因它无山无林,无遮无挡,从天际兴起,浩荡而来,吹得海面上的波涛,一浪追赶着一浪。远若白线浮动,近似雪龙翻滚,扑上来,又退去,刚退去,又扑来。就凭着这种不休不止的劲头,才将岩石扑成沙,将山崖冲成滩的。
游客们挽起裤腿,捉浪花,给浪花拍照,感受浪花吻腿的快乐。因那层层叠叠永不息歇的浪花一冲一退,声音便是间歇性的“哗许一一,哗许一一”姑娘们扯起纱巾留影,飞扬的不光是纱巾,还有那一串串笑声。极目远望,海天相接处,有好多船在那里泊着。导游说,都是外轮,进了领海,就等于进了咱们的院子,得规规矩矩排队等着入港,少年时读杨朔的《雪浪花》,说解放前有个美国人,租了农民的驴游了秦皇岛,不给钱,还骂人,那种时代早一去不返了。
夜里,海滩上办篝火晚会,游客们手拉手围着一堆火边唱边跳。跳中间,人们离了火堆,往海上一个栈桥式的剧场跑去(下面是海水,上面是木板)。导游打招呼,说,一会儿有人妖表演,他们都是泰国穷人家的孩子,幼时就动了手术,干这一行的,寿命都不长,短短一生中,又要打手术费,又要打包身费,挣下的钱大半归了老板,我们要以尊敬的眼光去看他们。
听过这几句话,我便欢愉不起来了,他们出来时,只觉得赤身露体,身上插着许多怪异的长长的羽毛,或是状如巨蝶的披挂,人妖在台上扭动,唱什么,一句也听不懂。
人妖刚歇,又一个演员出来,从筐里拎起一条胳膊粗的大蛇,与它亲吻戏耍间,突然,咬住蛇头,转圈儿一甩,惊得观众纷纷离座,一会儿功夫,走了大半。我在半路回首,睹见人妖又出来了,剧场“又飘渺得象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但见红红绿绿的人妖还在扭动腰肢,此时,头顶上的天穹广漠廖廓,隐隐约约的银河从头顶一直延绵到海平线上。岸上,楼群的灯火闪闪发光。夜色四垂,海天空旷,由于晚风凉,又想着人妖的原委,使传来的歌声就更觉得凄凉了。
兜着两袖子海风,留下一串串欢笑,踏上了归途。
为了打破旅途中的寂寞,导游提议大家一人唱一支歌。她说过后,起初人们还有些忸怩,后来,一个唱开,就都唱开了。刚离开海,公路沿着海岸蜿蜒向前,路边一方方明镜似的水汪子是盐田,每个田边的小屋前都有一面红旗在飘扬。车轮贴着路面在沙沙飞驰,喝水的拧住了瓶盖,垂头打盹的振作起来。歌声一曲终了一曲起,眼看话筒就要轮过来了,我没一点准备,该唱什么呢一一我这嗓子。唱完“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的那个姑娘,笑了一下,将话筒递到我手中。全车人的眼光看了过来(司机除外),大家的心事我清楚,想看这老头行不行。豁出去了,唱!我张开嗓子就来了它一首《浏阳河》。尽管唱腔沙哑,却让一车人激动不已,一个砂河口音的老头走到我身边说:“毛主席,中国第一,世界唯一!”
他说完,车厢前头的又一个老头站起,说他是原平的,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时代了,房烂了给修,有了病给看,实在没办法的每年还给个好几千,三四千哩一一就是亲老子热娘也给不了你那么多,我们那地方连讨吃子也不见了。
我是一个业余文艺创作者,对群众的语言特敏感,这几句掏心窝的话,是任何作家也不会编出来的,我赶紧将它记下来。
老头接着说:“叫你这首《浏阳河》让我想到了毛主席、共产党,咱们全车人共同唱一首《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好不好?”“好一一”回应像雷鸣,汽车是什么声音,一点也听不见了,车窗外是什么景色,一点也不知道了。那日的车厢成了一个长长的歌厅,燃着了——熊熊的热情。老头的两臂在上下忽沙,那是他在打拍子。全车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同声高歌,尽管口音不同,但每个人,都唱得那么投入,那么认真。
我觉得两个眼角像出来两条小虫顺着鼻侧往下蠕动——是泪水。我紧着擦去,装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唱下去,唱下去……
合唱一停,又开始了独唱。有个人往起一站,说,:“我不会唱,讲个故事行不行?”大家说行,他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个农民,进城卖了猪头肉……”以为他介绍完身份后会讲故事的,那知他竟把他的猪头肉的好处讲个没完没了,导游不好制止,游客们低下头只管笑。
怎么办?我只好观车窗外的景了。
秦皇岛渐行渐远,车窗外展开的是一轴长长的山水画卷:起伏连绵的远山,古老的烽台,田亩相连,一望无垠的玉米田、麦田,红瓦覆顶的农舍,绘有诗画的村墙;立着碌碡的场面上,有些妇女们好像在跳什么舞,有个穿红裙子的好像笑得蹲了下来;有一辆农运车后面还跑着一只狗;杏花已落,槐花正白,青青的树苗地,果园,奔腾的小河……这时,我觉得,我的祖国,处处皆是美好的景点,要说昨夜异域的表演,在脑中的印象如沙滩上的脚印吧,已让一路上浪花般的欢笑冲得漫漶不清了。

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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