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锁昌 | 写在心中的“序”
作者:霍锁昌
退休以后,朋友们多次建议我将自己创作的戏剧作品出个集子。2017年11月底,在儿子霍建伟与学生史三宝的悉心帮助下,终于从全部作品中挑选了21部自认为还说得过去的剧目编撰成册,准备付梓出版。12月7日晚,我在电视上看到中国农业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武维华当选九三学社中央主席的消息,激动之余,突发异想,能否让维华给我的《剧作选》写个序?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我忐忐忑忑地给维华发了条信息。信息发出后,忐忑之心更加忐忑,人家是博士生导师,中科院院士,又是刚刚当选的九三学社中央主席,能顾得过来?会不会是自讨没趣?辗转反侧,一夜难眠。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次日一早便收到了维华的复信。复信中写道:“霍老师,您见外了,您是我的老师,师恩永难忘……,您的吩咐我一定照办”。同时将他的电子邮箱号也发给了我。
我和维华相识于上世纪70年代。我在孝义文化馆从事《孝义文艺》的编辑工作。维华是我的作者,发表过不少文艺作品。1976年维华从学校毕业后,回村接受再教育,参加了兑镇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同年,县里大搞“农业学大寨”农田基本建设,成立“农建兵团”。兑镇大队宣传队被抽调为农建兵团宣传队,我被抽借到农建兵团政治部,专门负责宣传队的编导工作。由此,我们打交道的机会多了起来。
维华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打得一手好扬琴,还搞节目主持。我当时还兼任着《孝义文艺》编辑工作,忙不过来时,经常叫他帮我阅稿、改稿,或是叫他和一位叫任华忠的同志帮我编排节目。我们先后共同编排了《我们是兵团义务理发员》、《补垫肩》、《白骨精现形记》等大大小小几十个节目,有舞蹈、演唱、曲艺、小戏、碗碗腔、山西梆子等,深受观众喜爱。1978年,我们的节目还参加了吕梁地区文艺调演并获奖。
“农建兵团”宣传队虽然是一个以农村大队宣传队为主体组建的文艺宣传队,但还真是人才济济。编导任华忠、板胡宋昌茂、笛子刘万金、演员宋光荣、杨郁威、武亮生、文金先、郝继贤、冯世灵、武瑞琴、武小平等,都是难得的艺术人才。我们立足兑镇、转战全县,安营胡家窑,驻扎上吐京;晚上排练演出,白天大战农田;一个盆里洗脸,一个锅里吃饭;哭着笑着,吵着闹着度过了将近两年的时光。有过快乐,有过痛苦,也有过迷惘。干活之余,维华还要复习功课,备战高考。我能给他的只有鼓励和心疼。当时,我每月赚着三十三元工资,家中生活比较困难,孩子又小,维华和宣传队的同志们却给过我很多关照,多次到我家中帮助干这干那。一次,维华和一位叫宋昌茂的同志跑到田家沟村,帮我一锹一锹把自留地的红薯刨回家来,还齐齐楚楚地帮我码在柜顶上。此情此景,至今历历在目。
维华上大学后,我曾去山西大学看过他。放假后,他也来文化馆看过我。大学毕业后,是考研究生还是参加工作,就这个问题维华曾来文化馆征求过我的意见。
我和我的学生史三宝合作的小戏《人偶情》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参加第十五届群星奖大赛演出时,维华携夫人与他们学校的校长夫妇专程来观看。演出结束后,维华夫妇上台看望了孝义老乡。在合影留念时,维华非得让我坐下,他站着合影,这让在场的孝义老乡们十分感动。一次我和任成元先生赴京有事,遇到困难,给维华打了个电话,维华两个小时不到就赶到宾馆看我。
今年正月初六上午八时,我突然收到维华发来的信息:“霍老师,早上好!我大约在今天上午10点左右到你那儿坐一会儿,因中午有事,就不在你那儿吃午饭了”。(维华曾在电话中和我约定如有时间探亲一定来家看我,在我家中吃顿“剔拔姑”)。大年初一至初五我天天盼,本以为今年一定太忙,肯定见不上他了。没想到这个孝顺儿子终于还是赶回来看望他九十多岁的老父亲了。接到信息,全家人既兴奋又有点手足无措,把家中草草收拾了一下。10点整,维华和好友宋光荣准时来到我家,进门第一句话便问起我老伴儿还记不记得他给我们家刨红薯的事儿,一下子就把距离拉得很近,满口的兑镇话让大家几乎不敢相信他已离开孝义四十年。我们一边品茶,一边拉家常、叙旧情,无所不谈,笑声不断。从始至终维华没有讲过半句官话、套话,倒是讲了不少笑话、交心话,幽默依旧,随意依旧。当时,正好我的好友王守仁和学生史三宝也来家看我,高兴之至,大家又你一段碗碗腔我一段皮腔地唱了起来。维华居然也唱起了山西梆子,“自从大坝筑成后,咱水英更加忙不休……”,一段《龙江颂》中阿坚伯的唱段,他唱得有板有眼。一个多小时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依依惜别后,全家人又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中国农业大学教授、中科院院士、九三学社中央主席的武维华。怎么比我们村生产队长的架子还小?多么随和!多么谦逊!多么重情重义!
收到维华同意作序的信息后,12月12日,我将准备出版的21个剧目和我的一些创作概况一并发到了维华的邮箱里。12月16日维华便将写好的“序”稿发了回来,并专门从北京打来电话征求我的意见,之后他又作了认真修改。序中写道:“前些日子,霍老师告诉我,他准备出一个剧作集子,想让我为他写个序。虽然我对剧作是个外行,且自感才疏学浅,写序有些力不从心,但我还是慨然应允。一是因为霍老师与我亦师亦友,二是因我生在汾河边、长在吕梁山,眷恋家乡故土”。“霍老师一辈子锲而不舍、坚韧不拔、苦心磨戏,终于要磨出一本自己的剧作选集了。老人高兴,为他写点儿什么,自是欣然”。师友情、家乡情跃然纸上。
维华从四个方面分析了我的创作,摘录如下:
一、浓郁的地方特色。
霍老师注重生活积累,他的作品无论对生活环境的描写,还是对人物个性的刻画,都能让人强烈地感受到吕梁山的泥土气息。看霍老师的戏,读霍老师的剧本,是一种享受,犹如又回到了我的老家,又回到我乡下的朋友群中,剧中人物仿佛都是我的朋友。霍老师的语言处处充满“醋味”,处处洋溢着吕梁山特有的泥土芬芳。“为交心灌上点高粱水水,拌一盘冷豆腐情欠理亏,你这人冷豆腐也怕烫嘴,咱老哥有甚话明打明锤”,《风流父子》中张得寿和老来福的对唱,使我仿佛听到了我的老父亲和他的老兄弟们在交心唠嗑儿,这样的语言,在他的作品中,俯首可拾。
二、雅俗共赏,情趣并重。
霍老师既搞编剧,又搞导演,对舞台很熟悉。他写的戏,一是好排,二是耐看。他的作品,从情节设置、冲突推进,到诙谐风趣的生活语言的运用,都那么通俗流畅,清新明快,朴实无华,场场有趣,处处有情,有时让你捧腹大笑,有时又让你感动落泪。不同层次的观众都喜欢观看,有一种“雅俗”之美。以《风流父子》为例,在乡下大受农民观众欢迎,至今已演出三十年两千余场,可以说是久演不衰。两次晋京展演,场场座无虚席。为他的作品,中国文联、中国剧协、文化部等单位曾三次召开研讨会,专家们也无不赞赏。
三、鲜明的时代特色。
霍老师的作品初看似无政治口号,但写的都是真善美,在以朴实、通俗的形式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山区农民的爱情、伦理、道德、金钱观念在改革大潮中发生的变化,艺术事业发展创新之曲折,艺术人才不屈不挠的“艺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在他笔下都描写的细致入微,让你在美的享受中,深受启迪和教育。把握时代脉搏,歌颂真善美是霍老师创作的原则,所以,他才有那么多作品进京展演,他才有那么多作品获奖和受到观众的欢迎。
四、艺术外延。
霍老师的作品大量使用了木偶、皮影的表现手段,人影同台,人偶同台,取得了妙趣横生的艺术效果。地方秧歌、曲艺说书等形式与曲调也大量融入了他的戏中,这样就延伸了戏曲的表现手段,让观众看得更明白,更有兴趣。
维华在序的最后还不忘向家乡的父老乡亲们道一声问候。他祝愿吕梁山的父老乡亲们“工作顺利、生活愉快、家庭幸福”!他祝愿:“昔日的英雄吕梁山将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同步焕发繁荣富强和谐美丽的风采!”
维华给了我很高的评价,给了我很多的鼓励。正当《霍锁昌剧作选》出版之际,武维华全票当选为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遵照有关制度规定,中国文联出版社将维华为我写的“序”从书中撤了下来。此事让我遗憾终生。“序”虽未在书中发表,但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中。
霍锁昌
2018.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