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清香
当年,我外公的花园墙角种着一棵腊梅树,那褐色的枝干虬曲苍劲,黑黑地缠满了岁月的皱纹,好像伸展着一个悲怆的历史造型,又似一幅明清画,疏密有致,明朗清新。
初吐蓓蕾的腊梅,褐色的花托如镶边的蕾丝,抱着一个个圆圆的花骨朵,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半开的腊梅却似娇羞的新娘,悄悄地顾盼,几许娇媚几许柔情。
在我的记忆里,腊梅绽放的时候总是下着雪,一瓣瓣薄如蝉翼的梅花瓣,托着洁白无瑕熠熠生辉的雪花,挂在枝头,默默地暗送清香,那雪飞梅舞,雪白花香,花雪交融,晶莹明媚,是一幅绝美冷艳而又生机盎然的天景天趣!
外公总是喜欢在下雪清晨牵着我的小手,在腊梅树下徘徊,吟诵着宋代诗人卢梅坡的《雪梅》:“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他告诉我,梅花虽白,终归逊雪三分,雪花虽白,却缺少梅花的一种清香。梅与雪各有千秋,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才能珠联璧合,美仑美奂。那时候的我已把一代伟人毛泽东著名《咏梅》背诵得滚瓜烂熟,尤其喜欢那句“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特别喜欢那个“俏”字,我们一老一少就这样踏雪访梅……
我外公说,欣赏梅花须知其中三昧,否则就只是看热闹:
欣赏梅花一是要品其形,就是欣赏梅枝,讲究的是其枝以虬曲苍劲嶙峋为佳,古人谓之的“病梅”却呈现出一种很强的力度和多变线形的韵律感,满树的遒枝或倒挂、或横斜、或扶摇直上,玉树琼枝,先未入诗,就己经引入了画境。
二是会品其色,就是欣赏梅朵。相中一朵细读,层层薄如蝉翼的花瓣似温润的玉,轻得没有质地,娇怯而透明,轻柔素雅美至极致。屏息凝神地先从花心着色处,去赏读淡黄色星星点点的花萼,再细品单瓣重瓣的套色浑染,直至揽过一树千树的梅海凝云,云蒸霞蔚,让人入迷而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三是能品其香,香即梅魂,能够赏梅魂那就是真正进入诗境了! 梅花之香古人谓之暗香,王安石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那暗香“着意寻香不肯香,香在无寻处”,实在让人难以捕捉却又时时沁人肺腑,不知不觉间就会被那冰清玉洁清逸幽雅的花仙子勾了魂去,离却了这闹哄哄的红尘喧嚣,去了那宁静高洁的地方做神仙了! 真正品到了这三昧,才能够体会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节操与气质,欣赏她不为世俗所媚,不为流行干扰,不为浮华所动的傲骨风姿。
“着此数枝更清绝,不辞耐冷立阶前。” 睿智儒雅的外公离开我已经许多年了,每到腊梅飘香的时候,我都会寻一棵腊梅树,静静地站在那满树馨香下,默默的缅怀他老人家,耳边回响着他娓娓道来的声音,心中品着他教我的梅花三昧......
然后,我会悄悄地摘下几朵梅花,把它带回家夹在常读的书中。读书时,那一脉清香沁入心底,和我做一番心语的交流,我便在书中能看见它温柔而又坚定的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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