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亮||瓷杯的味道
徐亮||瓷杯的味道
(一)等待
机缘巧合,在农庄吃完晚饭后(席上喝了一点酒),我与一位领导及他的夫人去喝茶。来到农庄旁边的茶室,一进门,就被清心静气的檀香味包围着,让人心生泰然。
进入茶室,左边墙中间挂着东坡赏竹图,画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右边墙上是一排开放式吊柜,吊柜里摆放着初祖达摩、千手观音等佛像,有意思的是佛像下面摆着的是毛泽东时期印着诸如“为人民服务”之类的各种搪瓷茶缸。如果说佛像是一种超然物外,那么这些茶缸就是人间烟火了。
四人坐定,我才发现主坐上坐着一位看起来像80后又似乎是70后的人,这是何方神圣?我按捺着心底的疑问,端坐在那里,脸上是礼貌性的微笑。
他给我们泡着茶,普普通通的青花瓷杯,冲出一股新鲜的春气,溢满了这个小小的多元化的茶室。
我端起轻轻抿了一口,立刻放下了,因为实在太烫了。
他与同行的领导亲切交谈着,除了喝茶之前问领导喝什么茶之外,第一句话就是对领导说,你虽已经不是领导了,可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的交往。的确,同行的领导已经退居二线,已经算不得真正地领导了。这话似乎触动了我的心弦。
从他们口中我了解到他是这家农庄的老板,一个名副其实的商人,可他口中吐出的却是满口的“禅意”,这提起了作为一名教育者同时又是商人兼文学爱好者的我的兴趣,肚中让人微醺的酒精立刻散去一大半,然而,又一个疑虑在我脑海盘旋着,这人到底是真君子还是伪小人?
他们相谈甚欢,凭我的“道行”,实在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人,但,我端起放下青花瓷茶杯的手却随着他的话语,慢慢变得从容起来。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我插了第一句话,问了他的年龄。他说他既抓住了70后的尾巴又搭上了80后的首班车。
带着陌生人的距离感,我继续沉默着倾听,他从四祖净慧大师的生活禅讲到了农庄的创建史,俨然一位年长的智者,又像是一位无欲无求的老好人。他的这种说法勾起了的好奇心,于是,我又插了第二句话:“能给我们讲讲你日常的生活吗?”
他笑着,露出同龄人“世俗”的微笑说,早上起来送孩子上学,然后吃早餐,接着就是等待。
“等待?等待什么?”我继续追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摇摇头,坦然回答,“也许是达官贵人、商贾大佬,又或许是像你这样初次见面的人,可无论对谁我都坦然真诚平等相待,就像你们。”他礼貌地指着我们说。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仍然令我震撼,扪心自问,如今的世人包括我自己,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有多少人能做到不攀高结贵,曲意逢迎,如蚁附膻。我忘记了刚才的疑虑,脑海中又浮现另一个问题,他等待着的到底是什么呢?可这次我没有开口。因为这透着禅机的话语,也许只有靠自己慢慢领悟了,就像禅宗从来就不推崇用文字立说或传法,而是依靠“心即开悟”,“ 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他一边交谈,一边用目光扫视着我们每一个人,并及时给我们续上喝浅的茶水。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我觉得,他等待不仅是他说的达官贵人或商贾大佬和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而是所有“有缘之人”,同时,他或许又是一个被等待者。
我酒意全无,渐渐品出青花瓷杯中的些许味道了。
(二)莫错过
话语不紧不慢,瓷杯浅了又深。
我忍不住又说出了心中新的疑虑:“如果你是一位年过半百的长者或是庸庸碌碌的老好人,你刚才说的我全部能够理解,可你却偏偏是一个年轻的成功的商人,那我真的有点无法接受了。你到底怎样将生意与禅融合在一起的呢?”
“你觉得禅是什么?”他反问我。
“这个真的无法解释清楚。”我如实回答。
“那么我们就说说生意吧,生意对我来说是一种责任,是一种对家庭,更是对社会的责任。我当初选择了从商这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不然我的家人,当初跟我创业的人,该何去何从呢,更别谈尽社会责任了。”他说。
“那么你是怎样挣钱的呢?”我直言不讳。
“就像所有商人一样啊,合法地做生意,得我该得的利润,挣我该挣的钱。但我有一个原则:决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挣一分昧心钱。”他坦然回答。
我默然。
“生意总要有人去做,钱总要有人去挣,与其让‘坏人’挣去做‘坏事’,还不如像我这样的‘好人’挣来做‘好事’。就像五祖寺的财神殿和地藏殿就是我捐做的,但我从不向任何地方直接捐钱,要做就做实实在在的事。”坦然中透着洒脱。
在座的都诧异,因为我们经常出入五祖寺,却真的从未听说这件事。接着他又说道:“在之前每天早上用餐的早餐店,有一天碰到一位老人,颤巍巍地掏出用手绢包着的十个一角钱买包子,老板娘却不卖,说那钱没用,我惊愕,便掏出两块钱给老人买了包子。后来我再也不去那家店了,因为她的做法太让人费解了,莫说一角钱是有用的,哪怕真的没用,不就是一块钱的包子吗,送给老人又何妨呢。你们想想,这样的人是个好的生意人吗,她做包子的材料是好还是坏呢?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我们点头。
他反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做教育。”
“请永远不要忘了你的初衷。你爱万物,万物必将爱你。”他又像一个点化着芸芸众生的得道大师。
我脑海中蹦出美国作家罗伯特.M.波西格的《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书名很怪异,体裁可以说是游记,也可以说是小说。事实上,内容也很另类,通过作者父子二人骑摩托车跨越美国大陆的经历,追忆和寻找一个在柏拉图《对话录》中出现的人物斐洛特的足迹和他理性的思索与挣扎,作者想把理性与浪漫的分裂进行调和,从而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这本书读起来很费劲,很艰难,可我觉得用禅宗来解释就简单了,那就是“生活与禅”。
我真切地悟到了五祖寺飞虹桥上的“莫错过”三个字。
此时,青花瓷杯中的茶入喉绵柔芳香,溢满胸怀。
(三)放下着
窗外的夜深沉了,杯中的茶浅淡了。
想到了“莫错过”,自然离不了“放下着”。
他似乎猜出了我的心事,笑着说:“飞虹桥上还有三个字‘放下着’呢。”
“是啊!”我急切地回答。因为我觉得自己有时爱患得患失,拿得起却放不下。
想起去年我们三人也曾去过芦花庵,那次我们也是到了庵里的茶室,一边喝茶一边听师傅给我们讲禅。就是那一次我发现我似乎有点明白禅是什么了?还兴冲冲地和他们说,那就是放下。回来后,我乘兴写了一篇名为《放下》的散文。可是文章还没写完,我却发现我根本做不到师傅讲的放下,因为心中还有太多的欲望,身上的一件件事一桩桩情根本放下不了,结果我的领悟就像那篇文章一样不了了之,终是辜负了师傅的一番教诲和她的一盅盅好茶。
他谈起了刘德华主演的一部电影《失孤》,其中,刘德华与大师的一段台词,说他感触特别深。
刘德华:我到底能不能找到我的儿子?
大师:他来了,缘聚;他走了,缘散;你找他,缘起;你不找他,缘灭。找到了是缘起,找不到是缘尽。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各有其因,各有其缘。施主,多行善业,缘聚自会相见。
“如果我不放下,可以说我现在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大富翁。”他淡淡地说,就像之前说晚饭吃了半个馍馍那样轻描淡写,一派云淡风轻。“可即使那样,又能怎么样呢?别人一天消费五万、五千或五百,我或许只要五十就足够了。正所谓:钱多未必乐便多。”他摊开手耸起肩,调侃道,“拿起,是莫错过;放下,便是放下着了。”
从他这个凡人的口中,后知后觉的我,又似乎明白了些许,放下并不是要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放下,然后遁入空门,而是莫错过责任,放下烦恼;不恋过去,不贪未来,觉知当下。等待缘起缘灭,莫错过该拿起的,放下该放下的,便像这青花瓷杯中的味道一样,似乎越来越淡,留下的却是浓浓的禅意。
十点,我们起身告辞,一句我从不与异性说的一句话,竟脱口而出:再会!
最后,我还是想用一段话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虽然不符合行文规矩,可我依然不想错过:
你的心灵美丽了,你看到的世间一切都美,如果你的情感深厚,你会觉得世间万物都很深刻。所以,如果要使你的生命、外表、气质变得更好,你的心就要美,你的情就要深。
——林清玄《心美,一切皆美》
这也许说明我还是没有真正懂得“放下着”吧,可我会牢记净慧大师的一句话,“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
这便是瓷杯的味道。
作者:徐亮 湖北黄梅人 黄冈作协会员、黄梅作协理事。致力于新智慧教育
本期编辑:唐亚红
执行主编:魏鲜红
主 编:曹锦军
曹锦军围炉继2016年出版《穿越时空赏黄梅》一书后,再推力作《大美黄梅》(暂定名)一书,将对2015.7——2017.6期间的围炉优秀作品进行编辑成册。主要内容是湖北黄梅的厚重文化、风土人情以及美丽风光。体裁有散文、游记、摄影、美术、书法、诗词、楹联等。版面为彩印,价格在55元一本左右,印数3000本。作者有国家级作协会员、省市县作协、摄协、书协、美协会员、文学博士、文学爱好者。欢迎企业、商家、个人提供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