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第一章)

公元前四○一年,在淮河流域的涂山以北,有一个二万多人的小国叫望,面积只有十几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今天的一个小镇,因为远离周朝天子,交通不便,经济文化都落后于北方 诸侯国。以致在这里保留许多夏朝的风俗习惯,祭图腾敬鬼神,还有一些乱婚的现象,不分 男女老少,整个社会面貌极不协调,内在的结构也是非常松散,国不象国,经济上是原始经济和奴隶制经济并存,组织上是部落逐渐向藩国转型,望国的国君由于继承父位时,其父就 很少向周朝天子叙职,再加上路途遥远,已不知道该向天子叙职一事了,只记得老国君常说 “丑太子。我的儿,一定不要忘了这是周朝的天下,这些土地也是周朝的,当年丑太祖把国 君禅让给我,我即姓丑,现在你也姓丑,不日鬼神将带我走,我希望你能记住,丑侯是天子 所封,虽远离天子,但天子一直都在我的心中,这正是国人所不知道的事了。我死后,天子 就应该在你心中,有机会一定去周朝叙职,这几年我身体不好,下肢糜烂故未能叙职,所有 的供品和贡品都存放在丑庙里,日后你去朝拜天子之后,务必把望国的事向天子呈叙清楚, 把我积攒的贡品一同捎上,好好代天子管好望国的臣民。”

新国君常常掂记着这件事。时间一久,他也不知这是先王遗言还是神祗托梦。他只得去丑庙去看看祭坛上的供品和祭坛下的大量的贡品,望国的神庙平民百姓是不敢进去的,他们相信 这是神居住的地方,要祭神灵逐鬼怪只能在神庙的矮墙外。每次他去,东西都完好地存放在 那里。他似乎若有所思,但他所感觉到的只是天子越来越远,这一点让他内心恐慌,他只有偷 偷地尝尝那些贡品方觉得心里好受些。其实那只是酒精在起作用,那时的人都以为粮食酿出 的酒是神品,是神让粮食变成了这种让人飘飘然的东西。国人每当看见他从神庙里走出来, 总是红光满面皆以为他又接受了神喻,故而国人十分敬畏,这天因为他引酒过度,走出神庙 便疯疯傻傻,臣民们也学着他手舞足蹈,一些人抬着他,一些人蹦蹦跳跳欢欣鼓舞地将他送 回了丑侯府,丑太子的妇、妻、妾们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大家都相信神灵现在仍附在国君的身上。

第二天,酒醒丑太子唤来了他的私民们,即充当侯府杂工、持卫的壮汉。吩咐他们十天内做 好五辆牛车,他准备去周朝天子即叙职,望国的贵族们听到此事,纷纷拥入府恭喜送礼,为 丑太子祝福。十月后,丑太子并未成行,国人空欢喜一场。

某日,一贵族登门拜见丑太子说道:“国君虽是天子册封,仍是神灵之意,现周朝远在北方 天边,世界转向,早已不是原来的老地方,新君前去恐怕很难找到,何况新君不曾去过都城 ,那都城是个啥样都不知道,又从何找起,敬天子不如尊神灵,神灵有了感应,天子一定会 知 道。丑太子认为言之有理,于是决定召集贵族们商议,重立神庙,将原来的丑神庙一分为二 分别祭祀。

经过一年多的土木筹畴。公元403年新神庙终于建成。即日汝上部落的人在汝河的老河庄上捡到一块巨大的玉石,献给神作祭台。丑太子为了庞络汝上部落,使询问部落里有没有新神 庙开祭日出身的孩子。汝上人的首领回答说有。作为国君的丑太子便封这个孩子为神庙的祭 司,主持神庙的祭事活动。由于汝上人是群婚,所以部落里的孩子通常都有几个父亲和母亲 ,让孩子做祭司,事实上是让监护孩子的大人撑管祭事活动,汝上人首领抱来了一个已经出 生了三天的女婴,充任祭司,自己则充当监护人。这在贵族圈里引起了议论。随着社会的发 展和农业生产的需要,男性已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女性的社会地位正在逐渐下降。只有汝上 人是部落首领下的女性为主的大家庭生活。女人在部落内部仍受到尊重,他们有自己的祭事 ,同时也参加望人的祭祀。他们的神仍有很明显的女性的色彩。为了调和关系,丑太子以国 君的身份举行了盛大隆重的祈祷活动。时间持续了七天,最后一日晚突见东方现出异景,空 中山呼海啸,阵阵流星划过天际光华四射。在生母怀中吸乳的小婴儿突然哭叫起来。国人都 断定此乃神婴,天生就能与神相呼应,贵族们自然不再加以议论,顺从了汝上人。汝上人的 孩子通常都没名没姓。做了祭司,地位显赫当然要有名有姓。丑太子当即封她姓玉,就是祭 台 上那块大石玉,叫白媚,名娘。神庙的后院作神宅,安置白眉和她的两个母亲,首领可定期 到神院来看望监护。

白媚一共有多少母亲谁也不知道,随她一起居住神院的一个是生母、另一个是生母的妹妹, 只有八九岁,在汝上人里,婚姻是由血缘相近的一群女人和另一群的血缘相近的一群男人交 换婚姻。在这一血缘很近的女人中间,只要有一二个或二三个已经具了生育能力,就会和另 一伙异姓的男子举行婚礼,没有到生育年龄的小妹妹们和小弟弟们当然也要进入这个新家庭 组织。

这些小女孩天生就会象母亲一般照看孩子,并以为这些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

在神院白媚受到了特别的关照。丑太子也常常去后院看望她,并在名义上收养她作自己的女 儿。

生活是奇特的,白媚在渐渐长大,在和她生母共同生活的日子里,白媚不太亲近养育她哺育 她的生母。和她的另一个在一起生活,只大她不多岁的母亲,却是情爱相连,她们同起同寝 ;一同出门一同玩耍。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神案上的食物都是来自森林和河流,白媚对神秘的涂山充满了爱和好奇感 ,那汝上人居住的汝河,更是她经常光临的地方。那河岸旁林边小路和高高的蒿草里,到处 都留下了她们的影子。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年轻的母亲已经到了需要接触异性的时期,时常去围场找她的丈夫们。 他们都应该是白媚的父亲。白媚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而他们同样是带着敬畏的眼光看 着她这个在神院生活的孩子。说不准他们中间有一个是他真正的父亲,可是没有人认她作女 儿,谁都不敢认。在熟习了他们之后,白媚才开始慢慢地同他们接触,而态度就像那些贵族 对待奴隶一样。她开始学习汝上人的生活技能。夏季也同汝上人一样毫无顾忌地在汝河里沐 浴、嘻闹。休息和吃饭时,她常常被安置在首领的围子里,看到她如此亲爱汝上人,首领很 高兴,给了她很多饰品,每当找到好玉石,总不忘问她是否喜欢。

部落内部的矛盾也很多,她目睹了许多冲突,尽管她不明白这些冲突是为了什么,但她从首 领的脸上可以看出,那些持刀杀人的男人,是首领的心头之患,他们常借助很多理由闹事, 有人还和奴隶以及贵族勾结,以期动摇首领的统治地位。

又过去了二三年,那些人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涂南涂北都出现了持续的干旱,首领派出去寻 找食物和水域的男人,从四面八方都带回了相同的消息。没有水,也没有足够的食物,整个 部落开始了连续不断的祷告,祈神祈风祈雨,祈求雷电和食物。可是什么都没有,这个旱季 饿死了许多人,丑太子也在这个旱季病逝了,望国也发生了内乱,一伙贵族相互勾结,在国 君死后没按照一贯的由国君选中继承人的程序,接受国君的位置,他们半夜起事冲进了正在 为国君登祀的神庙,夺取了所有的国宝玉器,将新立的国君贬为奴隶,他们的口号是“平民 永远是平民,奴隶永远是奴隶”,新国君无足够的财产和名望,所以不能立。并瓜分了丑侯 府的所有财产和私民。重新使他们沦为奴隶,取消了他们的平民资格。

汝上人在这次篡位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他们自顾不暇,厄运当头。大旱过后,作为整 个汝上人的部落,使自动分离,有影响力的人都成了新贵族。他们占据了相应的一部分生产 资料和劳动力,另立门户。有的人成了自由民,有的人成了奴隶,做一个自由民要冒很大的 风险。因为要靠个人自己的单独劳动生存。没有能力去恳荒或从事农业生产,只有以奴隶的 身份在主人的统一分配下,才有可能组织从事农业活动,开恳荒地,所有的国有土地都在老 贵族们的手中,自由民只有靠打零工或从头去学习手工业制作谋得生存。

篡位者为了名正言顺,仍起用旧国号日望国,改自己的姓为望。与国号同,神院仍然得到保 留,只是新国君不会像丑太子那样常去关怀,只有到了举行祭扫亡灵,祭祀国事时,望王君 才会派人送来少许肉条等食物。

这次变故,对白媚的打击很大,她不可能理解这种变化,正如她不理解这个国家的变化一样 。新国君是残暴的,在他的淫威下,贵族们开始为非作歹,横行霸道,捕捉自由民,处死奴 隶,白媚感到自己的生命时刻都在受到威胁。正在这个时候,汝上人的首领被人杀害了,作 为自由民的白媚的母亲们及其族人,死的死,逃的逃,被抓到了都被卖为了奴隶,比以前那 些自愿为奴的族人更不幸。她陷入了孤苦无助之中,天长日久,在苦难中她品出了眼泪的滋 味,她看到了威胁的阴影一天天地在向她逼近,就像她预感那样,倒霉的日子很快便来了, 她被撵出了神院。母女三人都成了望国府的使女,干起各种杂活,起早贪黑不分昼夜。她们 白天在包房做事,晚上还要上木机织布。出了丁点差错,管家的皮鞭就甩上了身,这使她们 更加怀念过去的生活。特别是在望国府的神案上看到过去的祭器和贡品的时候,更加倍感不 幸,这些东西过去自己天天可以玩,就像是自己的东西一样,如今这些神器都搬到了别的府 上,被贼人占有了。

这年冬天,望国府开始兴建假山、天灵堂、后花园,国府的士甲也都需充当劳力。在寒冷和 饥饿面前,有些强人和武夫开始闹事,望国君为了缓和矛盾,开始赏供品给他们希望他们得 到神的疵护,不要冻死在花园外的冷水壕沟里,对武夫野蛮地占有女人冒犯国君尊严的事, 也是听之任之。武夫本来都是没有家,远离族人出门在外的人,他们的身上野性十足,撒起 野来没有人能挡得住,尤其是在他们得到了供品酒之后,嗥叫的嗥叫,骂娘的骂娘,这时去 送饭送水的夫人,多是有去无回,最后发展到不分白天和黑夜,没有哪位夫人敢去送饭。有 的人竟在黑夜翻进老宅府下人的厢房强行施暴,老宅府的女人十有八九都是国君的夫人,只 是等级不同而已。她们多区分成做事的和不做事的。做事的还分为做轻活计与做重活计,在 君王身边做事、在厢房做事、在内院做事、在外院做事,一般没有特点的封号,做的是什么 事,就是那个等级。这些夫人没有多少实际的实际意义,因为她们通常都很多,接进门送出 去的时常变化,她们的夫君很少对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她们往往随财产和礼物一起走,当主 人把某块土地送给别人的时候,在那块土地上做事的女人当然也送给了别人,他自己不一定 非常清楚,属于那块土地的还有多少人及年龄大小。

这个冬天,壕沟里冻死了一百多人,望国君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在接待登门拜访的客人时, 还以认真的口吻问客人,这么好的死人肉是否可以烹食,可以为另外一大批活劳力解决吃的 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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