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川黄堡,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黄堡文化研究 第24期
铜川黄堡,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商子周
铜川陶瓷厂就在今天耀州窑遗址附近
书柜里珍藏着父亲留给我的一本纪念册,墨绿色的硬皮早已没有了光泽,“西北人民革命大学纪念册” 几个压痕字斑驳不清,它陪着我,从铜川到西安、靖边县杨桥畔公社、绥德、再回到西安。半个多世纪过去,睹物思人,改变的只是“纪念册”没有了昔日的风采,不变的是我心中对父亲永远的思念。
一九六三年,高三寒假,为了准备夏天的大学入学考试,我随父亲去黄堡建筑陶瓷厂复习功课,这也是我和父亲在一起生活最长的一段日子。每天,父亲去办公室上班,我便在工厂的图书馆看书。图书馆只有一间小屋,有火炉,到也暖和。有时,那间房子要开会,我就拿着书本在院子里大声的背诵,全然不顾寒冬腊月的凛冽北风,以及周围其他人奇怪的眼光。那段日子,没有什么干扰,学习环境也不错,复习功课的效果特别好。
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父亲曾在国民政府国防部供职,北平、武汉、南京、重庆,几十年戎马生涯,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军人的作风,严谨、正直、守时、笔直的身板,目不斜视,一身正气。同时,又有着文化人的知书达理,儒雅、洒脱、自律和一点点清高的气质。
父亲有许多好习惯,他的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书桌、书架、床铺、衣箱,永远都是整整齐齐;他穿的衣服虽然很普通、便宜,但永远都是干干净净,平平展展,风纪扣纪得严严实实;他做任何事情都非常严谨,计划性很强,有条有理;他说话和气,无论是对机关干部还是工人,都是客客气气,与同事相处得十分融洽;他为人正派,乐于帮助别人,同事只要有求于他,都会尽力而为;他身上永远流露着一份凛然大气,不卑不亢,坚毅、自信,让人感到既和蔼可亲又心生敬意。
西安解放前夕,父母以怀孕待产为由留在大陆,未随国民政府前往台湾。解放后,父亲因有国民政府工作的历史问题,曾在泾阳永乐店的“西北人民革命大学”接受改造,之后,分配到铜川黄堡镇建筑陶瓷厂工作。那时,陶瓷厂主要是烧下水道管子、粗瓷盆盆罐罐、尿壶之类,父亲倒也乐得清闲,看书学习、搜集研究耀州窑遗址资料,五十年代初,他撰写的关于耀州窑遗址的文章在国家文物局主办的刊物《文物通讯》上发表,是国内最早公开发表的全面、系统论述耀州窑的文章,至今仍保存、展览在“耀州窑博物馆”。作家朱文杰先生曾将此文复印分赠我们姐弟,睹物思人,即感慨父亲的坦然淡定,又佩服他的那份坚持。
父亲在工厂人缘特别好,我住的那段时间,常有叔叔、阿姨送来吃的东西,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那些食物就显得十分珍贵。特别是和父亲同在一个部门的杨德顺师傅,关系最好。因为工伤事故,杨师傅失去了一只手臂,日常生活有些困难,父亲总是尽力帮助他。他非常敬佩父亲的人品和能力。文革中,工厂开大会批判父亲,他尽力保护,不让动手打人,还把父亲的情况及时告诉在西安的母亲;文革后期,他又四处奔走,要求为父亲平反,后来,知道我因家庭问题分配在陕北,又向工厂提出,要把我调回陶瓷厂医务室。文革结束后,家姊、家兄、舍弟都曾以不同方式向他表示感谢,我调回西安,九十年代初,他的女儿来看病,我还带去两瓶茅台酒以表感激之情。几家人迄今仍有往来。
离开家乡,投笔从戎,效力国民政府,一直到文化革命“遣送原籍,劳动改造”,五十多年,父亲没有回过家乡。战乱时期不可能回去。解放后,事业无望,囊中羞涩,无颜见江东父老,不愿回去。但父亲是个孝子,尽管自己生活拮据,仍然时不时寄些钱回去,尽一点孝心。奶奶去世后,父亲不能回家奔丧,因他常去八仙庵拓碑,与庙内道长熟识,遂花钱请道观做了一场阴事道场,超度奶奶亡灵,遥寄哀思。
父亲写的一笔好字,毛笔字自成一体,与舒体字可论高低,文章更是别有风采,民国时期常有习作在报刊发表,只可惜生不逢时,枉有满腹经纶,无以报国。只是,他自己到十分洒脱,淡泊名利,读书习字,自得其乐。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多年了,他没有等到为他“平反”的那一天,抱着屈辱、无奈、不舍、思念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在我心中,他永远是一位伟大的父亲,我总是以他而骄傲,以他为榜样,他的那些优秀品质深深的影响了我,让我终生受益。
商子周
商子周,现任长安医院副院长、肿瘤部主任、中华医学会肿瘤分会常务委员、中国抗癌协会常务理事、陕西省医学会肿瘤分会主任委员、陕西省抗癌协会理事长、秘书长。长期从事普通外科、肿瘤外科临床、科研和教学工作,有较高的理论水平、丰富的临床经验和扎实的手术基本功。在商氏三兄弟中,商子周排行居中。
【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