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球往事 / 开普饭

沪语朗读：漫真

朗读者

煤球往事

原创：陈建兴

来源：夜光杯2019.12.16

上海话改写：郭莉

朗读：漫真

推荐：丁迪蒙

冬天到了，又是一个需要取暖个季节了。现在，家家户户侪用煤气灶、微波炉、电磁灶。取暖么用空调、地暖。是勿是还会得想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弄堂人家烧饭炒菜炖开水用个煤球、煤球炉，还有煤球店呢？

阿拉屋里对门就是一家煤球店，从我懂事体开始到八十年代中期弄堂拆迁，三十多年，我侪跟伊朝夕相处个。

煤球店只有廿几平方，靠东墙堆了半山高个煤球，西墙一角是一大堆煤球灰。门口搭了间一平方左右个营业房，营业员是个胖阿姨，姓邓。柜台前个箩筐里，堆了交关长短勿一、厚薄勿均个柴爿，还有木炭搭仔引火辰光要用个刨花。煤球店个全部家当，是一只记煤球卡搭仔收款用个破台子，一只长满铁锈个磅秤，一只抄煤球个钉耙，还有一只抄煤球灰个铁锹。

伊歇辰光，买煤球买煤饼侪是要凭煤球卡定量供应个，家家户户侪有一本煤球卡。逢年过节，屋里向临时要添一只煤球炉子，煤球就勿够烧了，我常庄去排长队买煤球。因为煤球店就勒勒对门，所以我就拿两只破铅桶放到买煤球个队伍里，自家照样勒勒屋里向汏碗、拣菜、做家务。一听到“煤球车来了、煤球车来了”个叫声，我一记头窜出去，拎起两只铅桶排到队伍里去了。

运煤个师傅浑身黑赤赤个，随便是大伏天里还是大冷天里，伊侪戴了一顶破草帽，厚厚个帆布披肩搭勒肩胛浪，墨赤乌黑个毛巾围勒头颈里。踏煤球车是只苦差使，弄堂里七转八弯个，又是弹硌路，车子转弯侪靠手臂膊个力量，还要当心弄堂里老太晒勒嗨个梅干菜、萝卜头。勒勒勿懂事体个辰光，我还跟别个小朋友一样，爬勒拖车后头用煤球厾伊；长大眼懂事体了，我又学雷锋做好事，帮伊推过车子，搭伊个轮胎打过气。

煤球炉子火要旺，就要勿断捅炉子。捅出来个煤球灰里向，我姆妈总归要我拿呒没烧透个煤球心拣出来，积少成多，再去煤球店买一眼勿记卡个煤球灰，一道放勒一只小缸里向，和了水做手工煤球。迭个就像搓一只只黑洋酥汤团一样，搓好放到一块木板浪，摆勒屋里门口头晾干。我邪气欢喜做迭个事体，尽管两只手弄得墨墨黑，但是看牢一排排搓好个煤球，心里还是开心得勿得了。

煤球店里个胖阿姨勿敢勒勒店里向生炉子，伊带来个中饭一般侪勒勒邻舍隔壁个屋里热一热，每趟侪会得送拨邻舍四五只用过个，但是呒没烧透个“二手”煤球或者一只“二手”煤饼。胖阿姨是公事公办个，尽管跟大家侪蛮熟，但是绝对勿会卖拨侬计划外个煤球、煤饼，啥人家有婚丧喜事，要多用煤球，伊顶多是让侬拿下个号头个计划，提前到迭个月来用。

大热天刮台风落暴雨，弄堂里就要发大水，煤球车进勿了弄堂，胖阿姨就会跟运煤师傅勒勒积水里向，拿笨重个磅秤推到弄堂口勿积水个地方，照样记卡、开票，再从拖车浪抄煤球、过磅，忙进忙出，真正是解了弄堂人家个燃“煤”之急。

有一个热天，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阵头雨就要来了。我放学回去，看见煤球店门口有个老人，急得来好像勒勒等啥人。老人看见仔我，朝我招手，我要紧奔过去，伊讲：“拨侬两角洋钿，侬帮我一到扛回去好伐。”伊一边讲，一边指指伊脚边个两格煤饼。我二话不说，弯下身就帮伊扛起了煤饼。煤球店离伊拉屋里足足有五六百米远。我当年还是个六年级小学生，扛了煤饼一路小跑，穷喘粗气，好勿容易才拿煤饼扛到伊拉屋里。等伊拿煤饼卸下来，要拨我两角洋钿个辰光，我拎了两只煤饼格子已经冲出去了。老人勒勒后头叫我，追我，我侪只当勿听见。走到半路，大雨真个倾盆下来了，奔到煤球店还脱煤饼格子，我已经成了一只“落汤鸡”了。

要是勒勒寒风彻骨个大冬天，煤球炉更是一家人烤火取暖嘎山河个好地方。坐勒煤球炉边头剥剥瓜子、烘烘山芋、烤烤年糕，炉子浪炖只铜铫（diao），热气“咕嘟咕嘟”散勒房间里，伊种乐趣搭仔氛围，到乃回忆起来还是邪气温馨个。可惜我姆妈舍勿得煤球，怕烧多了会超出供应计划，每年只有勒勒春节前后才会放开“供应”，让一家门一道享受搿种“超级待遇”，平常日脚是随便哪能也舍勿得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