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再希 | 对五运六气的看法（三）
“中医是自然科学之一，完全建立在物质基础上，像五运六气专从干支格局来决定自然气候和疾病治疗的推占方法，如果不是戴着十分顽固的头脑，是不会相信的。所以绝对崇信五运六气的人是极少数，纵有也不起什么作用，对于这派人的看法，可以置而不论。问题就是有几种似是而非的看法，为目前议论分歧之所在，有必要提出来加以讨论。”
“我想五运六气的存，在文献上是客观存在的，谁也不能从各种医书中把它抽燬；五运六气的废，在事实上是早已决定了的，不仅现在医家在临床实际中很少有人使用，即古代好讲运气的医家如汪石山、张景岳之辈，看他的临床医案也很少有用五运六气推占的，这并不是蔑弃古法不用，而是由于这门学说经不起事实考验的缘故。在继承和发扬祖国医学的今天，是不是还要把它从废墟上建立起来呢？”
——傅再希
五、目前对五运六气的几种看法
中医是自然科学之一，完全建立在物质基础上，像五运六气专从干支格局来决定自然气候和疾病治疗的推占方法，如果不是戴着十分顽固的头脑，是不会相信的。所以绝对崇信五运六气的人是极少数，纵有也不起什么作用，对于这派人的看法，可以置而不论。问题就是有几种似是而非的看法，为目前议论分歧之所在，有必要提出来加以讨论。
（1） 认为五运六气是有实际意义的，不过要灵活运用，换句话说，就是不要干支格局，只从气候与疾病关系上来理解，如张子和《运气歌》云：“病如不是当年气，看与何年运气同，只向某年求治法，方知都在至真中。”这就是所谓灵活运用。但要晓得运气是以干支格局为大前提的，如若取消了这个前提，那就是“气象学”、“病因学”或者“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名为五运六气了。所以这种看法，口头上是尊崇五运六气，实际上是把五运六气从前提上根本推翻，不算是五运六气的维护者。
（2） 认为金元诸家学说的创立，是以运气为理论根据的，这种看法，没有探讨到金元诸家学说的本质，是似是而非的。如刘守真，一般人认为受运气影响最深，然薛平时为他“原病式”作注，着重地指出：“守真论病与统岁加临全无相干，是知守真亦以统岁加临有难凭据者矣。”又说：“大运客运，难于推用，守真所以独取小运主气而不及大运客气者，诚有见乎此也。”可见刘守真之学是不以运气的干支格局为理论根据的。张子和虽也讲运气，上文说过，他是主张灵活运用，实际上是不承认干支格局的。李东垣、朱丹溪都只是断章取义地引用七篇中一二句以为说理工具，与五运六气距离更远，所以四大家的创立新说并不是根据运气。金元医家中真正推阐运气的，只有熊宗立的“素问运气图括定局立成”和程德斋、马宗素的“伤寒钤法”，然其书不为医家所重视，无须置论了。
（3） 认为五运六气在祖国医学中影响最大，渗透最深，不懂五运六气便不能理解祖国医学，这也是似是而非的说法。前面讲过，五运六气渗透入祖国医学，并没有替祖国医学带来好处，相反地把祖国医学固有的合理体系体系打乱了，增加了理论上的矛盾，引起了无谓的纠纷。我们今天的任务，能懂五运六气的，正应把这些不纯洁部分从祖国医学中加以清理，不要认为渗透进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如若不懂五运六气，对于这些运气话头不要去探求，仍然是可以理解祖国医学的。现在医务人员中不懂五运六气的很多，难道他们都不理解祖国医学吗？
（4） 认为五运六气对预防摄生及临床辨证论治均有现实价值，如能掌握五运六气，便可预测气候的变化和流行病发生的情况，在临床上更能提高疗效，持这种论调的人可能是把自然气候与五运六气混淆了。自然气候与预防、摄生、疾病、治疗有关，这是客观事实，不能否认的。但自然气候的预测，应该通过精密的科学设备观察计算，并不是五运六气的干支格局可以占得准确，怎能说他有现实价值呢？
（5） 认为五运六气是一种说理的逻辑工具，利用它说明气候规律中正常和变化的原因是有一定意义的，这也是一种牵强的说法。凡属作为一种说理工具，必然它的自身是合理的，才能起着说理作用。五运六气的缺点，正是因为在前提上被不合理的干支格局僵化了，如若利用它作为说理工具，显然不能圆满地解答问题。
此外还有人把气化、病机、制方、立法等为五运六气辩解的，这是把七篇中五运六气意外的问题扯入，把论题混淆，并不能为五运六气抬高价值。总之，这都是似是而非的看法，没有探究到问题的实质。
六、五运六气的存废问题
近来有人提出五运六气的存废问题，我想五运六气的存，在文献上是客观存在的，谁也不能从各种医书中把它抽燬；五运六气的废，在事实上是早已决定了的，不仅现在医家在临床实际中很少有人使用，即古代好讲运气的医家如汪石山、张景岳之辈，看他的临床医案也很少有用五运六气推占的，这并不是蔑弃古法不用，而是由于这门学说经不起事实考验的缘故。在继承和发扬祖国医学的今天，是不是还要把它从废墟上建立起来呢？是不是中医院校的课程内还要把它列为必修科目呢？我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容易解答。我们既然晓得五运六气是以干支格局为前提，那么，它就与太乙、奇门、星命一样是占候的术数。太乙是推占国家的治乱兴衰，但太乙不是政治学；奇门是推占军事的胜败，但奇门不是军事学；星命是推占人生的穷通得失，但星命不是人生哲学。道理很明显，五运六气推占的对象虽是气候变化和疾病流行等等，但我们不能把它作为气象学或者病因学来看，自然没有把它重新建立起来的必要。不过，有人说对待祖国医学应取审慎的态度，在这个问题时不宜过早地否定。我认为这种说法也不十分恰当。“存废”并不等于研究不研究，不通过调查研究也就不可以谈存废。整理祖国医学，须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审慎是必要的。我们研究五运六气，正是要看它是精还是粗，是真还是伪？把它作出正确的评价，这就是对待祖国医学的审慎态度。并不一定要把它搬到教学课程或临床工作上来，才叫做审慎。相反地这样做还更是不审慎。至于否定和肯定的意见，这是随着各人研究的先后，随时都可以发表，并不是否定就会过早，肯定就不会过早。在我们今天讨论之先，很早很早，远至宋朝、明朝就已经有人把这个问题否定了（如《褚氏遗书》、缪仲淳、张飞畴等）。我们不过是在它的基础上重加审核和补充，就是我们今天决定了的东西，不论否定或肯定，也不是一成不变，今后还可以随时提出不同的意见，科学是不断前进的，否定与肯定之间并不存在过早与过迟的问题。在创造新医药学派的今天，对否定这么一个问题，还认为过早，思想未免右了一些。
以上是个人对五运六气的看法，当然是不够成熟，也许有很多错误，不过借此抛砖引玉，希望大家多多给以批评和指教。
学如测海深难识，理未穷源事可疑。
诗到换年浑是梦，世犹多病愧称医。
——裘沛然
编辑：种皓天